同志的眼睛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同志的眼睛
李冠军
明丽的晚霞映着校园。在“红领巾农场”上，值班的队员正在给菜畦浇水，一片片菜叶在喷壶的细雨中扑搧着亮绿的翅膀。在农场尽头的葡萄架下的浓荫里，第二中队的队委们一个个带着心事沉重的样子坐着，又是姐姐又是老师的辅导员坐在他们身边，队委会正在进行最后一项议程：关于一个同志的眼睛……
一个同志的眼睛，……是啊，难道在第二中队里，还有谁不天天想到这个问题，当然，陆明是倔强的，他自己不肯说，但是又有谁看不出呢！他那童音明亮的笑声在这学期减少了，足球场上也见不到他冲锋陷阵的姿式，当午休的时候，他常常自己拿出书本，把它在眼前远远近近的移动，皱着眉毛凝视着，放学后，有时他默默望着黑板，轻轻地叹一口气，敏感的辅导员关切地问：“怎么了，陆明！”他低低地说：“我觉得眼前总有一片雾气……”
雾气……的确是雾气，沉郁的雾气弥漫在第二中队每个队员心里，孩子们把前排的坐位让给陆明，在组织看电影时，中队里那张位置最好的票总被悄悄地放到陆明的铅笔盒里，假日中，孩子们跑到陆明家里，帮助他和年老的奶奶整理房间。打扫墙壁的孩子，总是十分小心地摘下那挂在墙上的军人照片的镜框，仔细地把它擦净，再端正地把它挂好，照片上那双和陆明一样明亮但却深沉的眼睛，含着笑意凝视着孩子们，这是在我们共和国第一声礼炮轰响前夕倒下去的烈士。
多么希望蓝天绿树能映亮陆明的眼睛啊，多么希望小鸟的鸣啭让陆明永远这样欢喜，当孩子们拉着陆明在公园的小径上奔跑的时候，他们心里默默想着：发明一个什么机器多好，咔嚓一照，就照散了眼前的雾气。
但是，奇迹并没有出现，陆明在抄写笔记时，头似乎越俯越低了。
怎么办呢？第二中队的队员们，在这些日子里，焦虑地思索着。
晚霞变成了浓郁的玫瑰色了，农场上的值班队员收起喷壶，互相挽着手臂唱着歌儿走了，中队队委们带着心事沉重的样子望着辅导员，辅导员笑了一笑，望着头上稠密的绿叶，若有所思地说：“也许，这个葡萄架可以帮我们作出个决议……”
晚风吹进了葡萄架，架上的绿叶掀起一片笑语。……
在这些日子里，陆明奇怪地感到，似乎枝叶茂密的葡萄架走进了同学们一切课余生活里，第一小队的队员总是在清晨跑进学校，把一些包着什么氮肥的小纸包悄悄埋到葡萄根下，第二小队的队员也总是追着老师打听葡萄可有什么早熟的秘密？不该浇水的时候，同学们也喜欢提着水桶在架下转来转去，修整枝叶的时候还没到，大家就把妈妈的剪刀带到学校里。在这些日子里，陆明奇怪地感到，大家望着自己的眼光中，似乎带着一种亲切的安慰和隐秘的欢喜，为什么当第一颗珠子似的葡萄隐现在绿叶中时，大伙全都聚在架下，像仰望夜空中一颗新奇的明星一样兴奋？陆明想着这些，感到迷惑和诧异……
一串串葡萄长大了，大约又酸又甜的汁液正在葡萄珠里回旋吧？如果是往年，大家就会摘下几串，翻着眼睛，带着思索的神气品尝一下滋味，可是今年，就连最喜欢吃葡萄的孩子似乎也忘记了这个惯例，而当鲜紫色的葡萄上染着白霜时，在往年，队员们一定要剪下几盘放在少先队的晚会上，可是今年，大家对葡萄似乎显得格外的珍惜……
葡萄架站在农场的角落上，这些天来，风吹拂着，雨浇洒着，早霞映红了，夕阳染金了，葡萄吸饱了这样多的汗水和关心，一天比一天长得更好了。这棵茂密的葡萄架，站在这里两年多了，还是在公社化不久，第二中队的孩子们热情地收集起自己的图书和连环画，献给郊区公社的图书馆时，公社的党委，把这棵葡萄作为一个别致的礼物回赠给他们，党委书记意味深长地说：“每年开学的时候，可以尝尝这些葡萄，你们就会明白，汗水能换来多么甜的东西……”但是，每次收获后，孩子们都舍不得吃它，他们用自己劳动换来的报偿，给校长室赠添了刘胡兰姐姐的石膏像，给中队的“红角”上充实了图书，崭新的球拍和象棋……但是今年的收获将会带来些什么新颖的礼物呢？当别的中队的孩子们问到第二中队的队员时，他们只是把那深奥的秘密隐藏在微笑的眼睛里。
清爽的早晨，风从收获过的葡萄架下吹过，带着农场上值班队员的歌声，飘进那些敞开的教室的窗口。
陆明像往常一样推开教室门，他立刻感到屋里的景象气氛有些特殊，几乎中队所有的队员都整齐地聚在这里，而且又是姐姐又是老师的辅导员也是那样亲切和欢喜地站在同学中间。中队主席把一只手藏在背后，走到陆明跟前。他笑着说：“这是中队送给你的……”他把一个扁平的绒布盒塞在陆明手里：“送给你的礼物。”中队主席说完，不好意思地红红脸。陆明小心地打开盒盖，原来是一副朴素玲珑的眼镜……眼镜，镶着琥珀似的透明镜框，那晶莹的镜片像两汪清澈的泉水，陆明拿着它，不习惯地给自己戴上，立刻眼前的景物变得如此清晰，陆明觉得从来没有见过同志们笑得这样明朗，辅导员的眼睛也从没有这样欢欣……。阳光照着，风从葡萄架下旋舞进来，闪着虹光的镜片上，映满了无数孩子们的笑脸，映满了无数条红领巾，映满了无数双同志的欢喜的眼睛，这镜片这样明净，仿佛不是水晶研磨的，而是用一滴滴滚热的汗珠凝成的，陆明望着，心里翻腾着，他听见同志们在欢笑，似乎在耳边，又似乎在遥远的地方欢笑，陆明望着、望着，渐渐觉得这些欣喜的闪光的笑脸重又模糊了。
但是，并不是这晶莹的镜片在这欢乐的瞬间失去了作用，而是感激的泪水在陆明的眼里扯起了轻纱。……
（附图片）
〔苗地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