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军 （续完） [复制链接]

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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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军 （续完）
古今
雪花走后，小鱼就挨近根正，等了好久才说：“你是武委会主任，我想问问你：这回参军，他——毛孩他爹，能不去不能？”
高家弟兄急着要去开会，所以也不问个长短，根正就这样回答她：“赵米贵是自动报名的。像你家这些翻身农民，斗争果实要不要保卫？你们自己瞧着办吧！”
“不是我要拖尾巴。你看我家又没个多的劳动，我也在妇救会办事，又拖个毛孩，那有那个时间闹生产！”小鱼说是说了，可看得出多少有点羞愧。
高老汉气的直咳，站起来，用旱烟斗指着他两个儿子：“咱们今天——是刨地主老根哩！我家老大老二一齐叫去，我这大年岁不愁在家没法办，你还怕！”
“米贵嫂！”爱香拉住她的手，恳切的开导她：“你早不来看，他们弟兄两个，都要争着上前线，差点吵得亲人都不认啦！就叫毛孩他爹去吧，挂上个光荣牌牌，不比人家说你落后强！咱村上也要优抗啦，代耕啦，几十家抗属都吃得上喝得上，你怕个啥呢！”
“了解倒是了解，可是——”
门外又有人叫开会，他们谁也顾不得再往下说，一拥出来，全家都到会场去了。
村指挥部的前院，当中飘着两面大红旗，八音乐队奏着雄壮的曲子，五张桌子围成个半圆，桌上堆满了香烟、毛巾、花生、麻糖、熟鸡蛋……。桌子周围，坐着廿多个参军的青年，身上佩着红绿绸缎，胸前戴着一朵鲜红的花。阳光明晶晶的照着会场，越来越多的人群站了个满院。新战士身上的红绿绸缎和大红花，被微风吹得轻轻飘动，在太阳底下一荡一漾的，好像腾着一条弯曲的五彩的波浪。
高家弟兄一到，村长啦，农会主席啦，妇救主任啦，……都过来欢迎他们。两个妇救会员给根正佩上红绸，两个儿童团员又来给他戴花。老二见没他的事，立刻撅起嘴唇，瞪着牛样的眼睛，一眼一眼瞧他哥哥。根正两大步趋到主席台前，对村干部们说：“村长，我兄弟也去咧！”不待说完，高老头也赶上去，咳着嗽说：“那个老蒋呀，不打垮就是个不成！翻身是咱自己的事，翻身果实就是得保卫哩！村长，我两个小子叫一齐去吧！”
村长跟区上来的王同志商量了几句，又才叫给根义佩上红、戴上花，把他们弟兄让到一条凳子上坐下。根义那个绣花挂包，很快就被妇女们瞧见了；她们远远的指着偷看，眼睛对着眼睛，嘻嘻的笑个不住。根义赶快把脸埋在桌上的手腕里，一眼也不敢看她们。
宣布开会过后，村长、农会主席、优抗主任都讲了话。区上的王同志讲话，特别提到高家弟兄，说他们一个是武委会主任，一个是青年队长，过去在村上领导翻身，为群众立了不少功劳，今天又带头参军，去为群众保卫翻身果实，实在是功上加功。一阵高呼，全场都鼓掌欢迎，青年队和儿童团，当时就喊起口号来了：“弟兄参军真光荣！”“拥护干部带头参军！”“大哥去当兵，我们要积极优抗，努力生产！”“我们虽然年纪小，挑水打柴也能干！“……”
不大一会，村长突然喊叫大家静一点，报告李军旗、二扭、何柱子当场报名参军，看大家的意见怎样？一阵乱嚷过后，这回可是妇女开头喊：“好男儿去当兵，抗属在家也光荣！”村长、农会主席和区上的王同志，三个人凑在一块叽咕了几句，都说何柱子年纪太小，才十六咧，得过二年再去。可是李军旗、二扭都佩了红，戴了花，那个何柱子当场就啼哭起来；好些个人去劝，都说再过二年一定让去，他却连哭带说：“再过二年……你当我不了解，……再过二年，就误了——打老蒋啦！”结果，是大家劝的劝，推的推，把何柱子拉到了人群的后边。
欢迎新战士讲话，个个都要让高家弟兄先讲。冷不防，根义叫旁边的优抗主任推了起来。他向大家瞧了一回，挺着胸脯说：“我也没那个话讲。不打倒蒋介石那个大恶霸，这辈子我就不回家！”说时用拳头在桌上一击，击的全场又疯狂的鼓起掌来。
“大家听我说。”新报名的李军旗站起来叫：“老蒋早和咱老农民种下仇哩！咱不打垮他，他就得想法害你！那高家弟兄两个都是干部，人家一齐都去了，咱为啥不去！”
新战士正在一个一个的起来讲话，小鱼和她丈夫赵米贵，恰好赶着挤进圈子里来。小鱼左手抱床棉被，右手提了对鞋；赵米贵满脸是汗，对着村长那边说：“可把时间给误啦！”干部们又到前面来待他，给佩了红，戴上花，让坐到新战士的一排。两三个妇女过来拉住小鱼，说长道短的。有的问：“我当你们不会来了哩！”小鱼迟疑了一会，又抬起头来回答：“他早报了名的，还能不来！”
时间到了晌午，会也快开毕了。这功夫，老年队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我们为啥不扭个秧歌，唱个曲子欢送他们？”
这个提议，就像一堆干麦秸着了火，一顺风便燃遍了全会场，说的说，笑的笑，嚷成一片。
“我们很是赞成。可是叫谁带头扭呀？”这是青年队里喊出来的。
妇女队中的雪花，高举着手，又是个笑，又是个叫：“谁都知道我们爱香是扭秧歌好把式。今天欢送她根正，不叫她带头还有谁！”
爱香立刻红了脸，噼啪一声，打下了雪花举着的手。雪花用胳膊拐了她几下，爱香也不住的向雪花瞪眼睛。可是七推八拉的，爱香终被架到了会场的中间。二、三十个妇女、青年、儿童等在爱香背后，一定要扭。村长立刻指挥群众往后退，圈子让得大大的，八音乐队也吹打起来了。爱香虽然羞得满脸发热，不住的冒汗珠，可是心里又着实喜欢，自然而然的就走在前面扭开了。在鼓乐声中扭了几圈，她突然用手势止住了音乐，回头问大家唱个什么好？大家都说：“欢送你根正他们嘛，由你唱什么都好！”爱香转身对着新战士，还用手指着她自己的丈夫，有点儿娇羞的说道：“好，你们是八路军啦，咱们是老百姓；到前方好好打老蒋那个坏东西，咱们还得唱歌来拥护你们哩！”说着说着，她们又在鼓乐声中扭起来。音乐声放小，大伙知道该唱了。开头，是爱香先唱一句，领着大家一齐扭着唱；赶后，雪花慢慢用眼睛叫大家不唱了，也不要扭；大伙会意，都悄悄退出来蹲在周围发笑，掉下爱香单个人在场上扭来扭去，得意忘形的眯缝着眼睛唱——
“你呀爱护我呀，我呀爱护你；军民本是一家人呀，您不要客气。……衣服破了我给你缝，脏了我给洗……”
根正十分发急，心上着实替他妻子抱不平。但在众人面前，心地虽然卟咚咚的跳，他可也是个没法办。及到爱香发现自己后边已经没了人，她又害了羞，一股劲跑回妇女那边去了，群众狂热的鼓掌，那个也蹩不住狂笑，儿童团里还有几个故意高声喊：“拥护爱香扭秧歌！”“拥护拥军模范！”
赶走的时候，根正拉住村长的手说：“赵米贵家可要好好照顾哩！村上的民兵也得整顿……”村长点了点头，他又说：“今天我在会上没讲话，我要到前线上去讲，用手榴弹和敌人讲，叫他了解我这个武委会主任不简单！”
五辆套好的大车，早在指挥部门前等着。高家弟兄被按在第一辆车的当头坐下。待到战士们全坐好了，车毂轳就咕噜咕噜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