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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暗走向光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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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3-08-23
第6版()
专栏:战士作品

从黑暗走向光明
高钦民
一九四八年中秋节过后不久的一天晚上七点来钟,包围济南的人民解放军开始总攻了。我当时还在国民党反动派军队当兵,开始来的命令是:“守住阵地,不能后退,谁要后退,就挨枪毙。”可是,打了还没有多大一会,又接到了个命令:“停止射击,马上换防。”每人发了个红袖章,结果也没看到一个接防的,队伍就集合了,整营、整团地撤出了火线,大家迷迷糊糊到了黄河边,这才知道部队起义了。
过了不久,连部来了个人,身材不高,胖胖的,满脸笑容。背着个打得很整齐的黄被包,挂包上挂着个用白布包起来的瓷碗,口上还缝了个鲜红的五角星。
晚上点名时,连长介绍说:“这是李指导员。”我吃了一惊,心里想:“指导员还背被包吗?”就很注意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一点也不恶,脸上红红的,还老带着笑,那里像个官,简直和大兵一样。但是思想上对他总有些害怕,看见他就想躲着走。
第二天,我到井上去打水洗衣服,挑着水桶走到井边的大树跟前,抬头一看,那个李指导员正在井上磕叱磕叱地洗东西。我赶忙放下水桶,轻轻地慢慢地往回走。走的远一点,估计他看不见了,三步拼成两步跑回屋子,一进门大家就问:“你挑的水呢?”我气忿忿地说:“在井边!”“为啥不挑来?”“指导员在那里洗东西,等他洗完了再去挑;谁要等不得,谁就去,现在我可不去。”大家也和我一样,没有一个敢去的。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指导员还要洗衣服呢?过了一会,指导员笑着挑着水来了,大家不由一愣,都很惊奇地说:“指导员,你怎么给俺挑水来了,这不行,你是指导员!”他说:“没关系,我每天都要挑水的。”他笑着抓住我的手问:“你怎么回来了呢?”我瞪着眼结结巴巴地说:“见你……在那里忙着,我,……我才回来的。”他问我姓什么,我告诉了他以后,他就拍着我的肩膀说:“你还认为我们像国民党军队那些当官的吗?不是,我们都是亲爱的同志,是老百姓的队伍……。”说的我心里热呼呼的。以后他就每天到各班去跟大家谈话。时间长了,大家要有什么困难就自动去找他,不管什么时候找他,他都是和和气气地对待我们,什么问题都尽力给我们解决。他对同志们真像亲兄弟一样。有一次,李魏齐、邹斌诚和我三个病得很厉害,鼻孔里光流血,指导员怕我们传染别人,就给我们三个另找了个房子,住到一边,别人虽然也来端水送饭的,可是谁也没指导员照顾我们的好。他叫李文清去把医生找了来,还把自己半年没舍得化的津贴费拿出来买了些糖、鸡蛋给我们吃,待一会就来问问:“你们想吃点什么?咱想办法买。”这时我就翘起身子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是我看着铺头上的鸡蛋,桌子上的糖、橘子和石榴,还有饼干。心里一酸,话也没说出口就掉下了眼泪。
我想起了我被国民党抓兵时的情形,我想起了在反动军队中痛苦的生活。
那是一九四六年的秋天,豆子快熟了,我和母亲到地里去看了看,那豆荚都黄的鼓着肚子,真喜人!母亲说:“这二亩豆子打下来,除了拿粮和留出过冬的,就扯几尺布给你和弟弟做棉袍子。”我一听要给我和弟弟做棉袍子,心里真高兴!就跳跳蹦蹦地向家里跑。刚一进门,心里就激愣一下子,看见保长和狗腿子李二在俺院里坐着。父亲在一旁脸色变得雪白,我不知为的啥。等母亲走进来时,保长就把他那肥胖的猪脸一仰说:“婶子!上一回没叫咱家出兵,这回可该咱家出了,你看谁去?”他看到我妈没啃气就说:“叫二弟去吧!”母亲结结巴巴地说:“老二还小,再等两年不行吗?再说我还离不了他。”保长就立刻翻了脸,把手中的“文明棍”向地下一戳说:“不行!这是中央军的命令,谁敢违抗!个子小可以当勤务兵,跟我走!”我一听说“走”,就一下子扑到母亲的跟前哭起来了。我哭,母亲可没哭,她呆了,直瞪着眼,嘴唇上流出血来,滴在我的头上,我一看母亲气的把嘴唇也咬破了,我就不哭了,对母亲说:“妈!你不要难过,我去吧!反正咱穷人是没办法的,我死了还有弟弟呢,将来总会有出头的日子!”从此我就离开了温暖的家。和我同时被抓的,还有玉明叔,春民哥等二十一个人。
一天夜里,我们被送进了城内一座大院子里,院子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都是被抓来的兵。过了一会,走来一个反动军官,手中拿着根藤子,他把人们从院子里赶出去。我刚走了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的眼前发黑。我问玉明叔:“我怎么头昏眼花的呢?”这样一问,玉明叔的眼里掉下泪来,他说:“你几天没吃饭了?”我心里很不自然地回答:“两天多了。”玉明叔说要背着我走,我想:“他不是也没吃饭吗?”就不让他背,自己慢慢地走,走到大门外集合场子里,点了名,很快地补进了队伍,从此,就开始过牛马不如的生活了。
在“遭殃军”里是没一点自由的。我们班里十二个人,其中有七个是我们一道被抓来的,但是从来也不准我们谈一句话,出来时都有人看着。有一天下午,刚出操回来,我们七个人凑在一块说话。这时,蛮子班长就气汹汹地跑来不问青红皂白把我打了一巴掌,硬说我们要开小差。当时就把我绑起拷问我,要我供出准备逃跑的情况。我死也不说,最后,他们把我关在一个草棚子里,耽了三天,拉屎、撒尿、吃饭、睡觉都在那里面。幸亏他们出发,才把我放出来回到班里。行军就挑子弹,驻下就挖工事,一有差错,不是骂,就是打。真是有话无处说,有苦无处诉。这种生活一直过到起义时候。
而现在,当官的也再不会打骂我们了,弟兄们也互相亲热得多了,指导员又对弟兄们这样好,我们病了,他照顾得真比自己家里还细心周到,这使我怎么能不感动呢?
不久,团里来了信要我到后勤警卫排去工作,我就自言自语地说:“我可不去!到那里没有这样好的指导员。”排长怎样说我也是不去,和我一块起义过来的副连长说:“这是命令,不去不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正说着,指导员笑嘻嘻地摸着嘴来了,他把我叫到他那里,给我端了碗水,也没说这是命令不去不行,只是说:“今天是革命部队,是共产党领导的,到哪里去都是一样,不是从前了……”我说:“指导员你对我太好了,我不愿离开你。”指导员说:“不是我对你这样好,是毛主席要我对你这样好的,整个部队都是毛主席教导出来的,谁也会对你这样好。”我思想上有点通了,指导员见我没吭气,又说:“要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保证给你解决。”我说:“指导员,假若那里不好,我一定回来呀!”指导员只笑着。吃过午饭,我到了后勤警卫排第二班,一进门大家都抢着给我拿背包,搬凳子、端水,班长拿出烟,小阎买了些花生米,还有给我打铺的,这倒把我弄傻了,他们怎么这样客气,指导员说的倒是真的。我心里马上就考虑:“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真是到哪里都是一样,要在反动军队里去个新兵,还得干上几天苦力呢,打水、扫地,碰着还得给班长洗衣服,洗得不好都得挨骂、挨揍……。”
一九四九年渡江以后,我发起疟疾来了,发烧到了四十来度,两天没吃啥,也真把我烧迷糊了;在铺上只吐,那时没有痰盂,班长看我要吐了,来不及找东西,就把自己的新手帕,用手托着放在我嘴边接住,我用手挥动着不想吐,可不由自己就“哇!”一声吐了他一手帕,等我吐完了他才拿出去,别的同志赶快扶着我,端水给我嗽口。班长回来又买了一斤大苹果,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就说:“班长,你的手巾叫我弄脏了,你用啥?还买这个来……。”班长轻声地说:“手巾脏了不要紧,你好好地休息吧!”
晚上大家睡的挺香,班长总是起来看几次,给我盖被子,放蚊帐,还用手灯照照蚊帐里面有没有蚊子。这些事都感动得我流泪。我病好了以后他还帮助我学习,没有笔用,他就借给我一枝新民牌的钢笔,要是指导员上了课出讨论题我们不懂,他总是详细地解释。这时我才又想起我临走时李指导员说的话:“今天是革命部队,是共产党领导的,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真一点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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