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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安看“迷三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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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1-29
第8版()
专栏:

在西安看“迷三县”
江车
到西安,我为西安的人们那样狂热地喜爱秦腔而吃惊了。
夜晚,在街头走过,往往可以听到从茶馆里传出幽扬的琴声和听到有人引吭高歌;无论走到那个秦腔剧院里,人总是满满的,如果戏院门外放了个扩音器,那么门前就蹲满了秦腔迷……
一个夜晚,我在一条窄巷里,找到了演同州梆子的剧场。场内是黄土地,顶上是席棚,两廊也都站满了观众,那上面是露天的,抬头就可以看到星星。在这样一个颇有农村风味的剧场里,看充满乡土气息的同州梆子该是一桩很写意的事了。
同州梆子流行在陕西华阴、大荔一带,也称东路秦腔,听人说是秦腔里最老的一种,但近几十年却衰落得很少有人能演了。这次陕西省文化局为挽救这个剧种,发掘传统剧目,才从各地把老艺人们找来在西安公演。从戏院门前贴的海报上来看,这些艺人绝大多数是六七十岁的人了,那艺名有的很新鲜,如猛开花、海娃子、麦儿、宝森子、迷三县等,那一夜,我看的就是七十一岁的迷三县(原名朱林逢)和七十岁的赵东郎合演的“断桥”。
想不到七十一岁的迷三县扮演的白娘子仍然俊丽动人。出场来,只见他圆睁双眼前后顾盼,一忽儿想踉跄地跌倒,一忽儿用手捂着肚子步履艰难,他的面部流露出惊慌、疲惫、痛楚的表情,一时把一个身怀有孕、满腹心事、又被天兵天将追赶着的白娘子的形象,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呈现给观众了。直到青儿出场,我们才看到白娘子感到了亲人在旁,一边喊着青儿,一边混身松软下来跌坐在地上……。
过去我看过“断桥”,但并没给我过如此深刻的印象。老艺人的某些跪倒起身等动作,确是有些不够利落,但从整个演出来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可以说是十分准确和优美的,特别令人感动的是他在台上一丝不苟、郑重其事的精神。
白娘子和青儿步行下山的一场戏也是十分动人的。他们一起由台的左右方往返着,起初白娘子还扶着青儿,一边轻声地歌唱着,但一路愈唱愈紧、愈走愈急,后来竟不用青儿的照顾。当时他那轻盈的步子,双手摇摆的姿态真是美极了,待我眯起眼睛来看时,台上宛如一个十八九岁的女郎在轻歌漫舞,莫怪陕东人民不叫他本名,却叫他迷三县!
听人说东路秦腔的调子是最尖昂的,但听了朱林逢唱的大段“十可恨”,却觉得十分清晰婉转,虽高吭而不刺耳,只是他究竟已有七十一岁的高龄,有的地方显得有些沙哑罢了。
第二天,我去看望了一下朱林逢。见了面,使我万分意外地,他竟是个扶着拐杖的跛脚人,而他多皱的脸上戴的一副老花镜,也把头天晚上我看到的他那灼灼发光的眼睛遮掩起来了。他跟我说:“俺本来说不演‘断桥’的,这出戏不知有多少小姑娘演过了,咱老汉再演这还行,文化局的同志尽说能行,你看……。”
朱林逢告诉我,在前清光绪年间,同州梆子有四个班,有两个还常在北京演出,辛亥革命后,班主倒台,艺人们就自己成班,后来军阀强收了他们的戏箱,又搭上那些年闹饥荒,大家就死的死,改行的改行了。朱林逢从小入科班学戏,他的腿则是在1927年跟着谢子长当兵和军阀打仗时残废的。以后他就一直住在陕北鄜县的偏僻的山村里。
老人已经有三十年没有登台演戏了,他已留了很长的胡子,眼睛虽然看上去很好,但有一只已失明。当他听到让他和他同代的老艺人们一起恢复演出失传的同州梆子时,他兴奋地来到西安,并和赵东郎等四个老汉一起剃掉了胡子,临剃前他们都照了个像,把剃下的胡子也都珍惜地保存着,留作纪念。
我问他腿脚不好,何以在台上令观众不易看出的时候,他笑着说:“俺也有点说不上来,反正俺觉着一上了台就有了精神,把自己就全忘了。我只想戏该怎么做便都要做到了,腿脚不好也就觉不出来了。我看,我的武功好也有影响吧!”的确,到现在听说老先生有时还在天不亮时就起来练功。
到了西安,迷三县碰到许多高兴的事,有两次高兴得都哭了。一次是看到了分别几十年、互以为早已死了的师兄弟们的时候,大家抱头痛哭了一场;一次是他失散了二十余年的女儿在报上看到他的名字,从大荔县冯村卫生所寄来一封令人感动的信的时候,老人又悲喜交加地痛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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