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三十一号阵地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朝鲜通讯

英雄的三十一号阵地
黎明
今年六月，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二连，坚守在金城西南官岱里三十一号阵地上的十五位勇士，在与主力失去联系、供应困难的情况下，以无比的英雄气概，在坑道工事里与超过自己数十倍的敌人，整整战斗了七天七夜，歼灭敌人四百余名。最后又配合主力夺回了阵地，创造了以少胜多、坚守阵地的光辉范例。
六月十二日早上三点钟，李承晚伪军第六师以两个多营的兵力，在十四辆坦克和数十门大炮的掩护下，向着一排副何家胜率领的第一班共十一个人坚守的那个小山包，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这个小山包，仅有二百公尺高。对面是李承晚伪军第六师盘踞的群峰；左右两侧是一片开阔的稻田；后面两千公尺远的地方才是连的主阵地。何家胜和十位战友，就在这个伸展在敌人鼻尖下的不利地形上，打退了敌人十六次的攻击。
敌人像要把这个小山包轰平一样，数十门大炮拚命地倾泻着钢铁。爆炸的巨响，震动得这个小山包都要塌下去了。附防工事有的被打毁了，战士们趁着战斗的间隙，再把它们修筑起来，继续战斗；枪筒打红了，爆炸的泥土堵塞了武器，大家擦洗干净，仍旧战斗；手榴弹、子弹打光了，就用爆破筒、小包炸药、甚至石头打退敌人的攻击；有的人负伤了，就把伤口包扎起来，还是战斗……。他们怀着一个坚强的信念：“决不允许敌人占领我们一寸土地。”他们与敌人展开了分寸土地的争夺战。
上午九点钟，七班长李经盛奉命带着三个战士赶来增援。敌人在六次攻击都被打退之后，像输恼了的赌鬼一样，又收罗了二百多个残兵败将，一齐涌向这个小山包。一部分敌人并迂回到了他们的侧后。就在这紧急的关头，志愿军阵地上的十五个人中只有四个同志没有负伤；手榴弹、子弹也剩下不多了；与友邻阵地能够联络的道路也完全被敌人切断了。
李经盛和两次负伤的何家胜研究了这个情况：如果用剩下的弹药打退敌人这次的攻击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弹药打光以后，敌人再攻击怎么办呢？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怎能让敌人占领我们的阵地呢？根据这个情况，他们决定进入还没有修好的坑道坚守，配合主力反击。阵地是决不能丢给敌人的。
敌人付出了四百多条生命的代价，化费了整整十个小时的工夫，才爬上了这个仅有二百公尺高的小山包的山顶。这并不是他们的胜利，他们所占领的，是每一个时刻都要爆发出复仇之火的火山顶。
李经盛很清楚，敌人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他安置好了伤员之后，就迅速组织了坑道里的战斗。吴振海、吴经友、王启培和头部负伤的龚长安分别坚守坑道的两个进口；唐先富和负轻伤的杨政风坚守对敌射击口；机枪射手贾高带一挺轻机枪守在坑道中间，那里需要，支援那里。轻伤员也一律动手擦洗武器。
果然，在李经盛刚布置停当之后，十多个敌人便躲躲闪闪地逼近了吴振海和吴经友坚守的坑道口，他们不敢直接走进志愿军战士们的地下阵地，先向坑道内投了许多手榴弹，等到没有得到回击之后，便一齐拥了过来。吴振海用力瞪着眼，从爆炸的烟雾中注视着爬来的敌人。当敌人笨拙的身体出现在洞口时，他便开始了猛烈地射击。十几个敌人，除了一两个侥幸逃脱之外，大部分送掉了性命。
不知死活的敌人，在攻击吴振海坚守的坑道口失败之后，又转向了王启培和龚长安坚守的坑道口。但是，他们所得到的结果和第一次一样，又留下了四、五个尸体。
志愿军战士们对敌人两次攻击坑道的回答，深深地教训了敌人：要想攻进志愿军战士们的地下阵地，是不可能的。
整整进行了十二个小时的激烈战斗的小山包，在下午三点钟突然沉默了起来——敌人的进攻暂时停止了。
战斗中的沉默，往往是更激烈的战斗的开始。李经盛很明白这一点。他一面嘱咐坚守洞口的人提高警惕，一面组织大家在两个坑道的进口和一个射击口，筑起了简单的防御工事。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了，敌人仍没有再发动进攻。
“敌人在捣什么鬼呢？”大家都揣测着。
十八岁的青年战士唐先富，是全连有名的活跃分子。不论是在连续行军，也不论是在进行激烈的战斗，只要有了空隙，他总是兴高彩烈地蹦蹦跳跳，又说又笑。然而，这突然的沉默，使他着了急，他要求出去观察一下敌人的情况。在取得李经盛和何家胜的同意之后，他灵巧地爬出坑道，在离洞口五、六公尺远的地方，他看到有四个敌人守着一挺重机枪正对着洞口，右面阵地上的敌人正在布置对空联络记号。
很明显，敌人在几次攻击坑道失败之后，改变了计划，他们企图把这十五位战士封锁在坑道里，并企图调遣飞机来毁灭这个像一把锐利的钢刀插在他们心中的英雄阵地。
“粉碎敌人的梦想，主动出击！”李经盛发现了敌人的企图之后，这样决定下来。
出击的战斗开始了。灵活的唐先富在王启培、杨政风的掩护下首先爬出坑道口，瞄准看守重机枪的敌人射击起来，两个敌人应声倒下了，剩下的连忙拖着重机枪滚下山去了。李经盛趁着敌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唐先富坚守的坑道口时，和贾高也爬出坑道，冲锋枪、机关枪一齐向布置对空联络的敌人吼叫起来。敌人惊慌了没命地到处乱窜着，绝望地喊叫着……
这一天，志愿军的主力没有反击。李经盛想：我们从来是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的；主力要进行准备，我们就要作长期坚守的打算。第二天，他首先在坑道里选择了一块比较干燥的地方，铺上包机枪的雨布，把重伤员都搬到这里。他又从这个还没有伙房设备的坑道里搜出一小箱半饼干和约一两豆油。他决定重伤员吃好一点的“压缩”饼干，轻伤员和没有负伤的吃白面饼干。每天三人一包，豆油留着在战斗紧张时点灯照着压子弹。他又想到：长期下去，大家都坚守在坑道口，会因疲劳影响到对主力的反击配合。他把所有能够参加战斗的人，组成三个小组，轮流坚守坑道口，轮流休息。休息过了的人就研究怎样配合主力反击。最后，他又把何家胜、张长明和他自己三个共产党员组成一个党的小组，把覃贵华、唐先富等四个青年团员组成一个团小组，他和覃贵华分别被选为小组长。十五个人，在李经盛耐心的组织下，迅速地变成了一支有高度组织性、纪律性的不可战胜的队伍。
晚上，在李经盛主持下召开了一次会议。大家分析了当前的敌我形势，讨论了如何配合主力反击。所有的人都充满着胜利的信心，他们表示：“坚决守住坑道，不许一个敌人爬进一步。”王启培拍拍他的冲锋枪说：“别看我们的阵地没修好，有这样的阵地，我这一支冲锋枪，也保证叫他三天也爬不进
一个来。”最后，李经盛宣布了配合主力反击敌人的作战计划：轻伤员杨政风、曲大成、温启福三个人和重伤员坚守坑道；其余的人分成两组，向两侧发展，包围敌人，切断敌人的退路，不许一个敌人跑掉。谁夺下敌人山顶上的重机枪，给谁请功……
第二天、第三天主力还没有反击。随着时间的延长，坚守在坑道里的十五位战士的处境，也愈来愈困难了。十五个人有六个是连爬都爬不动了的重彩号，又没有医药治疗；坑道因为还没有修好，没有通风设备，加上敌人不断地向坑道里投掷手榴弹，坑道里经常充满着难闻的硫磺气，没有一点新鲜空气。更严重的是没有水。坑道里仅有一小箱半饼干，但因为没有水，饼干就像用沙子做成的一样，在嘴里转来转去，不肯粘在一起，不肯往喉咙里进。没有负伤的同志还可以坚持一下，可是在这酷热的六月天，负了伤，流了血的人是多么需要水呢？第三天就有三个重伤员因为干渴的关系，连话都说不出了。
第四天下午，天突然阴了起来，雷声隐约地传进坑道来。大家高兴极了，把所有能够盛住水的小碗、水壶、木箱都放在坑道口。王启培又在坑道口挖了一个小沟，上面放上块雨布，大家满怀信心地认为，这次可能喝个饱了。可是，雷不断地轰鸣，就是不下雨，一会又刮起大风，云也被吹散了。大家的希望又变为失望了。实在没法，只有把嘴对在潮湿的石头上、吮吸一点潮气来解渴。可是，这又怎能解决三天三夜没喝一口水的干渴呢？
环境虽然如此，但有一个坚强的信念在鼓舞着大家：“坚守阵地，这是祖国人民的命令，我们决不后退一步；主力一定会来反击，胜利一定是我们的。”大家仍保持着紧张的战斗情绪，有了时间便擦洗武器，研究配合主力反击敌人的战术。对“水”字则像忌讳一样，谁都不提。
为了解决这个严重的问题，第四天，他们分别召开了党、团员小组会。全体共产党员和青年团员一致表示：“这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越艰苦，我们就越要表现出共产党员、青年团员的坚定意志，坚决团结大家坚守住阵地。”并通过了一个决议：派人打出坑道，到原来准备做饭的工事里取水救急。
当天午夜两点钟，他们执行了第一次取水的任务。何家胜感到这是能否长期坚守住阵地的重要问题。因此，他爬到坑道口，亲自指挥了这次取水的战斗；张长明也用尽全力支持着两次负伤的身体，爬到坑道口，亲自使用轻机枪担任掩护。当机枪射手贾高在大家掩护下爬出坑道之后，优秀的共产党员李经盛也跟着爬出坑道进行掩护。贾高灵活地躲过敌人的射击，提回半桶水来，大家高兴极了，先让伤员同志喝，然后每人仅分到半小碗水。现在水比什么都甜。王启培把小碗放到嘴边上洗一洗嘴唇，又赶快拿了下来，他高兴地说：“这好像我们四川的水一样，真甜哪！”
喝到了水，大家对坚守阵地的信心就更加坚强起来了。他们把武器擦得干干净净；反复地研究配合主力反击的战术；谈论着归国代表报告的祖国的伟大建设；也谈论着打败美帝国主义、和平有了保障之后的每个人的计划。一班长覃贵华并唱起了支援前线小调。第五天他们又打退了敌人十多次的攻击，并主动袭击敌人五次。
喝到了水，也就更显得饿了。坑道里仅有的一小箱半饼干，从每天三人一包，减到四人、五人一包。后来不能论包而是论片分配了，到第五天，大家只分到了很少一点饼干的碎末。
第六天，李经盛统计了一下，他们共打退了敌人一百一十六次向坑道投弹的袭击，并主动袭击敌人二十三次。但是，坑道里所有能吃的东西也只有八片饼干了。手榴弹仅剩下十五枚；各种子弹也不超过二百发了。他和何家胜估计，可能是主力认为我们都牺牲了，不然绝不会到现在还不来反击。为了守住阵地，他们决定派人找主力联系。
联系主力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不晓得主力的情况，要冲破敌人的封锁……这一切不仅需要有时刻准备牺牲的决心，而且需要有坚强的体力。经过何家胜和李经盛的再三考虑，最后决定由共产党员张长明带领王启培、吴振海和两个负轻伤的同志担负联系主力的任务，所有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五个人身上。大家兴高彩烈地欢送他们，擦枪的擦枪、压子弹的压子弹，替他们准备停当。何家胜从仅有的八片饼干中拿出三片分给他们，每人再分给半碗水，叫他们吃了好长点力气。他挨个握着五个人的手。反复地嘱咐着：“千万小心！别忘了在联络上主力后，放一堆火告诉我们。”
何家胜、李经盛和所有的同志都怀着极大的希望，送走了五个战友。在他们走后不久，一阵猛烈的手榴弹爆炸声，机枪声传进坑道来，一会儿又沉寂下去了。所有的人都为着这场激烈的战斗而担心，但是大家还是努力抛掉一些不幸的想法。大家一夜没有合上眼，等待着看联络的火光，等待着配合主力反击。但是，整整一夜也没有看到火光，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着：他们一定是牺牲了。
冲出敌人重围的张长明等五个人，一个也没有牺牲，第二天清晨，他们便找到了营指挥部。正准备进行反击战的王远更营长，在听完了他们坚守坑道的报告后，立即一面抓起电话耳机通知炮兵部队向敌人轰击；一面找副连长任为生，要他迅速准备，今天晚上带领一个班打回坑道去，准备配合主力反击。王启培听说就要派人打回坑道，高兴得要跳起来。他要求当向导，和部队一起打回去。营长思索了一会，便答应了他的要求。当日夜半，他们就向着坑道出发了。
与此同时，仍然坚守在坑道里的十位战士，怀着一个共同的信念：“不能让敌人白白把我们困死在坑道里；人活着，阵地就永远是我们的。”他们也决定打出去，他们爬出了已经被敌人拉上了半截铁丝网的坑道口。走在最前面负责侦察道路的唐先富，爬出不远就与打回来的王启培、副连长和新的战友们会合了。他爬在交通壕里，紧握着副连长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忽然，他觉得脸上像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他迅速擦去了快流到嘴边的眼泪，马上坚定地说：“副连长，你们来了！我们跟你一起回到坑道去，共同坚守阵地。”
敌人发觉了他们，手榴弹不断地扔向洞口。李经盛卧在交通沟里，掩护着每一个爬出来的战友。当所有的人都离开坑道之后，他又仔细地看了一下坑道暗暗自语着：“阵地永远是我们的。”他刚回身要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使他不禁颤抖了一下。他迅速转过身去，紧握着副连长的手。
“你们辛苦了！快擦去脸上的血，马上代表坚守坑道的同志们到师里参加贺功会去。这里由我们来坚守。”副连长没等他说话，便截然地告诉了他。
李经盛摸了一下刚被敌人的弹片打破了的头，带领着六个负伤的同志，在副连长和新来的战友们的掩护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坚守了七天七夜的地下阵地。贾高、王启培、唐先富、温启福又跟随副连长回到了坑道。坑道里增加了新的力量。
二十一日下午七点钟，隐蔽在深山、洼地各种工事里的志愿军各种口径的大炮，齐向三十一号阵地猛烈轰击。各攻击部队像汹涌的海浪一样扑向三十
一号阵地。坚守在坑道里的战士们，没有等到攻击部队接近，便冲出坑道，向敌人发起了攻击。战士王斌带领一个组，首先攻上山顶，夺下了敌人封锁我攻击道路的重机枪。在我内外夹击下，不足十分钟，战斗便胜利结束了。整整十天十夜，敌人没有拔去战士们的一根汗毛，相反地，他们却又丢下了八十多个尸体。
代表着坚守坑道的十五位战友在师里参加贺功大会的李经盛，胸前戴着朝鲜人民献给他的大红花，站立在高峰上眺望着三十一号阵地。阵地上升起了各色的讯号弹。这是胜利的信号，它照亮了天空，照亮了美丽的朝鲜土地，也照亮了战士们为和平而战的胜利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