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妹子“烤火”时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正月妹子“烤火”时
何村
在我的家乡，按乡俗，每逢正月十五，当月儿爬上中天，村里的妹子们都要在村外拢起一堆堆的火，身前身后地烤……
我的家乡在运河边上。运河瘦瘦的，早减却了隋炀帝乘舟南下的风采，也并非像地理课本和历史课本上记载的那么壮观。偶尔，有一两只类似鲁迅小说中描述过的“乌篷船”驶过，溅起的水花和波浪哗哗地响。
有一年我回家探亲，正赶上看“烤火”。
正月十五那天，天刚傍黑，村里就热闹起来了，远远近近就听得一片妹子们的吆喝声和欢笑声。因为烤火，是不兴后生们参加的。每一个妹子都把自己最时新的衣服穿上，打扮得花枝招展。
拢火的柴，都是妹子们从各家带来的，高粱秸、麦秸、树枝儿，拢起有一人高。一堆一堆，在河边排得齐整。
那晚月亮圆圆的，没有风。我领着舅妈家的“鬼头”和一帮后生远远地站着看。
一堆堆的火点燃了，呼呼的火苗向上直窜。妹子们拍打着身子，在火堆前又蹦又跳，嘴里嚷着：“烤火烤火，去掉百病。”“烤火烤火，不得病。”那一堆堆火，就像沿河舞动的火龙，妹子们穿红着绿的身影，像河边开着的一朵朵野罂粟。
在第一堆火前，有一个趔趔趄趄的身影，我看出，那是孟嫂，我远房的一个亲戚。她嫁给孟哥不到两年，便得了肺结核，在农村叫“痨病”，有５年了，一直未见好。孟哥在村办工厂里打铁，家里有了这个“药篓子”，日子过得不景气。每到正月十五，孟嫂便和妹子们一起来烤火，然而，烤过火后，那病还是不见好。
一晃儿，又有十多年没有回故乡了。
今年春节后，我又回了一趟老家。偏巧，赶到村子里的那天晚上，正是正月十五，是妹子们烤火的日子。离村子远远的，就见河边上飘动着一条火的飘带。近瞧，妹子们闹得正欢呢。细看，那人群里不光妹子们，竟看见了几个年轻的后生。那后生群里闪出一张熟悉的脸，叫了我一声：“表哥，”却是“鬼头”。“鬼头”拉着我说话，我问他：“孟嫂呢？”他却向火堆中一指，说：“你看，那不是孟嫂吗？闹得正在兴头上呢！”那是一个闹得最欢的妹子，一串串笑声像家乡门前的一串串紫溜溜的葡萄，引得火堆里一阵阵的吆喝声、叫好声。我不相信她就是孟嫂。不一会儿，那妹子却来到我面前，叫了一声：“三弟。”我这才看清，这确确实实就是孟嫂。“不敢认俺了吧？”孟嫂笑着说，“自打你孟哥承包了村办工厂，家里富裕了，俺吃的好了，穿的好了，俺的病也好了。多亏了党的好政策呀！这火是越烤越热，俺也越活越年轻了。”
“鬼头”告诉我，现在的烤火，早没那么多规矩了。正月十五，男女老少都要来闹上一阵，一是图吉利，二是图热闹。
我站在运河边上，望着起舞的火龙、欢快的人群，竟也飘飘然起来，真想也加入这烤火的人群，热热地闹上一回。回头看，运河静静地睡着，没有“乌篷船”驶过。那火光，那笑声，那人影，一起跌落在运河里，古老的运河也好像在翩翩起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