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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山上的人们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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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3-09-06
第3版()
专栏:

矿山上的人们
谢挺宇
早晨,太阳从山后升起来,金色的光芒拨开了这山沟里的浓雾。用整齐的青石和灰石建筑起来的矿山各种建筑物,就在苹果累累的绿叶丛里显出来了。
前面是大海,波涛上有两片白帆,向辽远的海上飘去。这里,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从下午起,濛濛的细雨把矿山和海洋迷糊在一起了;现在,天像洗刷过一样,蓝澄澄的,跟深蓝的海水连在一起。
春天,从太平洋来的海风,吹开了白的苹果花和红的杏花,满山碧绿,散布着红白相间的花纹。外来的人,以为这里是疗养院。但在大风雨的时候,海浪咆哮,好像无穷的海浪要淹没这条大山沟,使人惊心动魄;但最使人惊奇的,还是这里的人们。
昨天,我访问了朱明远。他是这里有名的人物,已经有五十岁了,高高的个子,宽厚的肩膀,身体挺壮实,嘴角上刻着两条深深的劳苦的皱纹,显得异常沉着和坚毅,像一座古典的青铜的武士雕像,有力地站在我的面前,马上使我感觉到,这是一个真正的老矿工。
他告诉我他过去的生活:年青时,从关里来,怎样带着老婆孩子,为了吃饱肚子,从一个矿山转到另一个矿山。东北的矿山他都跑遍了,后来为了活命,有一次几乎和把头拚了命。现在,他生活得很好,挣的工薪吃用不完。儿子在沈阳十四中学上学。他还约我一定到他矿井里去看看。
今天上午我准时去了,他在矿井等着我。他现在是矿井副主任,以前他是这里的凿岩工。他的小组三年来没出过一回事故。他带的徒弟,现在都成了干部。
他把我的瓦斯灯拨的雪亮,像在家里一样地熟悉,带着我从一个送道,走到复杂的掌子里去,一转弯,又走到另外一个送道来了。他一边走,一边解说。没有想到,这个没有上过学校的中年人,能够这样头头是道地讲出地质的分类,石灰岩是古生物形成的,铜矿怎样在石灰岩和花岗岩之间……
我不能不惊奇,我说:
“老朱,你怎样懂得这样多?”
他似乎很苦恼:
“懂得太少啦!过去是自个瞎捉摸,解放后才学了一点点,越学越不够。”
在一个掌子里,哒哒哒……的声音震着耳朵。我们走过去,濛濛的水气,就像在十二月的早晨,树林边升起的白色浓雾。两盏瓦斯灯挂在崎岖的矿壁上,颤动着,发着绿光。一个年青矿工,聚精会神地在风架子上按着凿岩机。他的助手,捏着钻杆,使它往深处钻下去。风门一开,随着震耳的哒哒声,喷出细碎的水气,弥漫在掌子里,把我的瓦斯灯也震灭了。
朱明远看了看,做了个手势,那个矿工就照着他指的地方,斜着钻下去。
我们走出来,震耳的声音听不见了。他在送道的清水里洗了洗手,还是那末温和地说:
“现在的小伙子真了不得,你看他学了不到半年,就拿得起来,早先,你推毛(废石)推够了再说!”
他一边走一边说,早先是干式凿岩法,凿岩机一开,把人呛的鼻子里,嗓子里,耳朵、眼睛里到处是石粉,吐一口痰也是黑的。原先,凿岩机的湿式装置也是有的,可是小日本在井里不安水管,工友想使湿式打眼也没有水。解放后,还有工友贪图方便不使的。现在,订在操作规程内,不使就犯规。
他把我带到一个掌子里,在一堆矿石旁边,靠着一个风架子。风架子是傅景新的发明。以前老傅是个模型工,平时好捉摸,他看工友支架子用手摇,化了十多分钟,累得一身汗,好容易才安上。他就利用风管,用风的力量,不到一分钟,就把架子支好了。凿岩机放在架子上,可以随意转动,工友再不用肚皮顶着,免得内脏受伤。现在,每个矿井都推广了,别的矿山也有使用的。朱明远手指着风架子,给我解释风架子的构造,和使用它的方法。
在矿井里走着问着,有时就爬着湿淋淋的小木梯上去,我从老朱这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坐罐子上地面来,一个雄赳赳的年青小伙子从我们面前走过去。听见有人叫他:
“虎子,那里去?”
我早听说,季忠权活干的猛,矿山的人都叫他是虎子。我连忙问老朱,老朱就给我介绍了。
想不到他站起来比老朱还高,真是熊腰虎背,手掌大得出奇的年青人,一时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下午,我上季忠权家去,老季还没有回来。这位股长的爱人尹洪芬,过去是富农家的童养媳,吃尽了苦头,解放后离了婚,现在是矿山家属委员会的主任,是个健谈的人,一谈起老季,就眉开眼笑的。她带点自负的神气说:
“大井我没有下去过,井里的事我可明白着呢。”
接着她就滔滔地说下去:
“老季么?活干的挺猛,顶上敲大块,谁也不敢敲,他去敲,一敲十几车,都叫他老虎,季老虎!”
她就讲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老季在伪满是躲在地窖里给别人织布的,苦的不行。解放了,来到矿山,拨开云雾见青天,才显出他劳动的积极性来。
矿山在恢复的时候,岩工少,有些岩工就“拿一手”,包打“天井”,非要五百分工薪不可。季忠权向领导上问明了完成任务的期限,就干起来了。别人气愤愤地跟他说:“你要赔钱!”他眼珠一瞪说:“给自己干活,赔什么钱!”任务是半个月,他八天就打成了。
正在说他,老季回来了。这会他自己接着说下去。原来,他领导的小组,跟朱明远领导的小组,和赵万选的小组,都是矿山里最好的生产小组。以前,朱明远是他的师傅,后来两个人是好朋友,又是生产竞赛的“劲敌”。去年展开增产节约运动后,季忠权创造一干线放六次炮的办法。他上沈阳总局做典型报告,在大会上讲话,保证下月单孔送道打进二百公尺!
那时候,每月打进七十公尺送道都达不到,跟他一起去的生产技术科的杨科长,吓了一大跳:这怎么行呢?局长总结时讲:
“生产先进者,说了话就要实现?”
散了会,杨科长一把拉住季忠权说:
“老季,你怎么老是放炮,完不成任务怎办?”
我们这只生产老虎,昂起头来,挺有把握地说:
“行,保证完成。”
再说,石咀子矿山在大会上还应了战,这下就热闹了。
一回到矿山,领导上就把他跟老朱、赵万选的小组,分别组成三个队,进行月进二百公尺的单孔快速送道的竞赛。
结果是,石咀子矿山在每个班,多用了风钻和人,月进的速度,超过了他们。总局在石咀子开给奖大会,老朱和老季,萧技术员都去参加了,他们心里很惭愧,寻思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干呢?回来后,下决心要超过石咀子。这次重新组织人力,干的更欢了。
这次,朱明远小组在二十四小时内,就进行了十二次循环爆破,创造了日进十五点一公尺的新纪录。同日,赵万选小组又突破新纪录,二十四小时内,掘进十五点三五公尺。季忠权队的孔宪成小组,在八小时内进行六次循环爆破,进度五点四五公尺。接着赵万选队李福小组又突破了纪录,六次循环爆破掘进五点九公尺。
朱明远把全部的经验和体会,都告诉老赵和老季,三个队长不时地到别人的井里,互相参观学习;每个队又不断创造新办法,想超过别的队。
这时候,生产喜报,一天贴几次,到一个圆班
(二十四小时)结束时,到生产科看表报,才知道谁比谁掘进的多。
八月上旬:朱明远队掘进一百一十一点八公尺,赵万选队掘进一百二十一点三公尺,季忠权队掘进一百零八点二公尺。
后来因为有别的紧急任务,这个竞赛停止了,但是,整个矿山生产速度大大提高了。
老季搓了搓他的大手掌,这样结束这段谈话:
“我们竞赛,把大伙都带起来了,心里真高兴,我一干活,心里就痛快!”
尹洪芬看了他一眼,带点批评和爱惜的感情说:
“早先,他一天干两班,也不让上级知道。夜里十二点回来,工作服也不脱,他说井里停风两小时,要我夜里一点半叫醒他,他一倒下就睡的呼呼的。我到了两点钟,熄了灯,悄悄地也睡了。你不照顾他啊,他干起活来就不要命!后来给上级知道了,他好好地捱了一顿批评!”
老季用左手剥着右手的手茧子,笑着说:
“现在叫我做行政工作,还是不惯,一有空我还是往井里跑。我跟工友们一起干活,心里就落实,这也许是个毛病,你说是不是?”
说的我们都大笑起来。
晚饭后,我跟老季从海边走回来,穿过苹果园,看见小河边高高的白杨树和枝叶茂盛的榆树下,有些光头赤脚的带红领巾的小孩子,在小河里洗脚;还有五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白上衣,蓝裙子,也扎着红领巾,一面走,一面跳,嘴里唱着一个什么歌子。我们好像走进了彩色的电影里似的,我问:
“那里来这许多小学生?”
“职工子弟学校的。”
我们走进矿山下面的村子时,红红的杏子沿路挂着,一群群的少妇和姑娘们,穿着彩色的花衣裤,有的还穿着绸衣,都是兴致勃勃地,拿着从合作社买回来的东西,跟一些戴柳条帽的矿工,边谈边笑,好像来筑巢的喜鹊似的,高兴得没个完。
我们坐在东山上。远远的海上,血红的太阳落下去了。苍茫的暮色下,几片白帆正向海湾飘进来。看见对面露天矿山上,模糊的黑烟一闪忽一闪忽,震耳的炸药爆炸声,随即不断地传过来,就像远处的大炮的轰击一样。
我想起了他们这几年来,在这里艰苦地开辟道路,现在是上轨道了,规模也越来越大了。我就问:
“老季,你跟朱明远、赵万选都提升上来了,年轻的好手不少吧?”
“哪能少呢,李福、张士杰、孔宪成这些小伙子,一个赛过一个,现在的生产可了不得,一年不下井,你就拿不起来了。”
我看见新砌的洋房,几天来一排排屏风似地站起来,我说:“你们造了这许多房子,大概你们在这里,活有得干吧?”
在黑暗里我看不见他的笑容,只听见他的愉快的声音:
“我们在那边正钻探呢,探出玩意儿来了,够我们干的。过些时候你再来吧,也许,我们要在那边房子里招待你,也说不定。”
一说完,他自己就放声大笑起来。这是多么健康的、满怀着胜利的笑声啊!
意外的,山下小河里,一阵“呷呷呷……”的虾蟆的叫声,随着海风送过来。在空中,送矿石的卷扬机,在蛙声停止的时候,就会传出轻微的钢丝转动的特有的声响。
小河边,山坡上,到处是电灯的光亮,像谁在天上,忙忙乱乱的撒下了几把星星,散到地上,像不等形的图案画,各处闪着红光。
我相信,这种红色光芒,会更远更远地扩大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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