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尽举待东风——中国复关备忘录 [复制链接]

第2版(经济)
专栏：

　　千帆尽举待东风
——中国复关备忘录
本报记者龚雯
当纷繁的１９９４年翻开最后一张月历，一个延续８年之久的话题——复关，便再度成为世人注目的焦点。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宣布了最后时限：年内结束复关实质性谈判。
随着来年钟声敲响，新的世界贸易组织（ＷＴＯ）将取代关贸总协定（ＧＡＴＴ）而诞生，能否如期复关，直接影响着中国能否作为新组织的创始成员。
立马“关”前，守候在国内的人们，不妨将目光暂离远在日内瓦的谈判桌，而从那长达８年多的记忆走廊里，重温一下属于我们自己的梦想和困惑、艰辛与荣光。
　　　　复关——条件已经成熟
８年多来，复关在中国社会各阶层、各领域都产生了强烈反响，并已达成共识：复关，意味着挑战，更意味着机遇。
作为战后世界经济体系三大支柱之一，作为将市场经济奉为经典的“经济联合国”，关贸总协定一个最基本原则便是公平竞争，自由贸易。对于中国来说，重返世界上最有影响的一个国际经贸组织，不仅仅是可以享受近半个世纪以来所得之不易的贸易自由化成果，不仅仅是可以公平地参与国际竞争，更重要的，是它将对正在和将要进行的改革开放起到不可估量的促进作用，从而为中国着手建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创造更为有利的环境，打下更为牢固的基石。
复关之所以举世瞩目，还在于它对世界经济将产生深远影响。如今，中国与关贸总协定各缔约国之间的贸易额已占我国外贸总额的８０％以上，复关，意味着中国将为贸易伙伴们提供一个更加开放、前途无量的大市场，这是她对全球贸易体制的最大贡献。
自１９８６年７月正式递交复关申请之日起，中国政府一直以积极、认真、合作、务实的态度参加并推动各阶段谈判的进展。
８年多的谈判历程，正值我国改革开放的关键时期，中国经济与全球经济关系日益紧密，对外贸易尤其显示出强劲势头，去年我国在世界贸易中的座次由１９７８年的第３２位升至第１１位。其间，参照遵循国际规范和准则，对外贸体制施行了一系列重大变革，建立了外汇市场，降低了进口关税，统一了税制，并在健全和完善有关法律体系上取得很大成绩，修订了知识产权保护法，颁布实施了《中国对外贸易法》等，尤其是今年５月出台的《外贸法》，明确规定“中国实行统一的外贸制度，依法维护公平、自由的外贸秩序”，这完全符合关贸总协定和乌拉圭回合协议。
同时，中国还先后在外贸计划、外汇体制等１０多个方面作出了数百项重大承诺，这些承诺绝大部分已提前实施，如１９９３年１０月中方提出用５年时间实行汇率并轨，而实际３个月之后就兑现了这一承诺。今年以来，为了最大限度满足缔约方要价并根据国内经济承受能力，我国又作了大量实质性承诺，包括将关税总体上限约束在３５％水平（复关后５年内降至３０％）；逐步取消９０％的非关税措施，也就是说在全部６０００余个税号的商品中，将仅剩下１００多个税号保留少量非关税措施，这一点，许多发达国家至今仍未做到；在属服务贸易的金融、电讯、海运等３６个部门，中方所作的承诺，在数量上位于发展中国家前列。不久前，中国复关工作组已将改进后的关税、农产品和服务贸易三个领域的减让表提交关贸总协定。这一切，与美国等缔约方要求的“以健全的商业基础参加ＧＡＴＴ”，是保持一致的。
另一方面，我们也欣喜地看到，尽管中国企业与国外企业相比尚有差距，但从整体看，已积累了适于市场经济的生产营销经验，具备了在更大程度和更广区域参与国际分工和国际竞争的基本条件及能力。
正如复关代表团秘书长、外经贸部部长助理龙永图在１０月份“环太平洋论坛”上阐述的：中国自南往北，从东到西，当前都在致力于建立市场经济体制，它从根本上符合关贸总协定宗旨：“利用市场手段配置资源，扩大资源的充分利用，促进经济的增长和发展。”正是从这种意义上讲，中国复关条件已经完全成熟。
　　　　复关，为何长路漫漫？
既然复关早已深入人心，既然条件亦已完全成熟，那么，为什么我们总是被拦在“关”外而难入其门？
在数十次繁杂而不乏重复的谈判中，中国方面回答和澄清了来自关贸总协定缔约方的成千上万个问题，其审议时间之长，答题范围之广，在关贸史上实属罕见，不说“绝后”，也至少是“空前”了。而中国代表团以惊人的耐心和执著，无懈可击地完成了所有程序，赢得大多数缔约方的赞赏和信任，绝大部分国家和地区包括日本、加拿大、欧共体等均明确表示支持中国在今年内复关。
可是，当谈判的结果离预期目标越来越近，谈判的阻力反而越来越大，对此，龙永图秘书长一语中的：“现在的复关形势可喻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就是太平洋彼岸那个世界贸易大国的政治诚意。”
中国并不计较在复关中多交几笔“入门费”，问题是美国等极少数缔约方开价过高，条件过苛。回顾过去１０轮的中美双边磋商，不难发现，美国始终凭借它在关贸总协定中的特殊地位，时时处处给中国布设各种“路障”，其核心论调，是不允许中国以发展中国家身份复关，并罗列出一长串令人无法接受的“价码”。譬如要求中国自复关之日起全部取消非关税措施和外资企业国产化率，等等。而根据乌拉圭回合协议，对各缔约方都有一个２至５年的过渡期。又如要求中国立即实现外汇自由兑换，而我们由于外汇储备和经济能量有限，不可能一步到位。
如此讨价还价，其最终目的，说穿了，无非是想通过复关谈判从中国争得最大的商业利益。事实上，在复关这一参与多边贸易体制问题上，美国一向掺入了两国的政治关系和双边贸易成份，像知识产权、最惠国待遇和所谓贸易顺差等，使原本明朗的复关前景显得云遮雾绕。据了解，在历次磋商中，美方关心的只是自家想要的那块“甜饼”，而对讨论中方议定书的具体条款态度消极。一位权威人士说得好：美国，是要亲眼看见“钞票的颜色”，才肯决定是否让中国复关。
此外，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也使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有所顾忌，担心中国复关后如虎添翼，国力增强，担心自身在国际贸易中的操纵地位有朝一日受到中国强有力的挑战……担心并非多余，但倘若由此便极力排斥、干扰对方，岂不恰恰背离了他们所一再倡导的公平竞争和贸易自由化精神？！
关贸总协定有一系列有关发展中国家优惠待遇和较长过渡期的规定，美国坚持让中国以发达国家身份复关，实际上是剥夺中国在承担义务的同时应当享有的权利。而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只能承担与其经济水平相适应的义务，坚持权利与义务相平衡的原则。否则，复关的结果将有损中国经济持续、稳定地发展，从而违背我们的初衷，使复关的积极意义不复存在。
在从１２月５日开始举行的新一轮中美双边磋商中，美国立场依旧，“拖而不发”。中方首席代表龙永图指出：好的协议不一定是慢的协议，如果没有政治意愿，再谈１０年也无济于事。中国无意将复关谈判看成“政治谈判”，但在最后阶段，需要政治决定，即各缔约方政府高层从战略高度作出的决定。美方代表则称，美国已作出政治决定，即中国应成为世界贸易组织成员，美国无意拖延谈判或给谈判设置障碍，美方“仍希望谈判最终能达成一个互利的协议”。
谜底就要揭开，现在有关复关的多边和双边谈判正在交叉进行，能否使谈判圆满结束？人们拭目以待。
　　　　复关：坚定与灵活
中国政府多次重申：以复关为标志参加多边贸易体制，是改革开放本身的需要，但中国决不会为复关而不惜一切代价，不会牺牲本国的社会与经济稳定来换取那张“入场券”。中国已尽了最大努力，若复关未果，责任不在中方，而中国与众多缔约方８年多来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所有承诺都将无效。
外经贸部部长吴仪近日强调，复关的立场既坚定又灵活，对于不能接受的要求即否定中国发展中国家地位，“无论外来压力多大，我们绝不会去做，不会拿原则作交易。”中国递交的复关谈判最后一揽子方案，也充分体现出极大的灵活性。
这位女部长表示，如果中国被排除在关贸总协定和世界贸易组织门外，“我们将按照自己的规则踢球。”
就战略角度看，一旦中国在关贸总协定之外而独行其事，对以美国为首的缔约方不见得那么“有利”。中国需要关贸总协定，关贸总协定也需要中国，很难想见没有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还能有其代表性和普遍性。在全球经济贸易高度相互依存的趋势下，唯有掌握技术和资本的发达国家与有着巨大市场潜力的发展中国家合作互利，才能有效推进世界经济快速、健康、平衡地发展。新加坡前总统李光耀说：“从世界的稳定和安全来说，把中国纳入国际社会不但是一个选择的问题，且是一种必要性。”复关，关联着广大缔约方近期和长期的根本利益，倘若这个拥有１２亿人口大市场、经济上迅速崛起的国家不得不取消一切承诺，那将是对西方经济的沉重打击。
当然，在漫长的谈判岁月中，我们毕竟已付出了巨大代价，果真未遂人愿，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那么，复关的结局，会不会影响我国改革开放的进程？
复关代表团副秘书长李仲周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说：复关与改革开放，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后者为前者创设了良好的必要条件，前者对后者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如果复关成功，则应抓住机遇加快发展，并按照乌拉圭回合协议进一步改革我们的体制，开放我们的市场。但复关不是唯一的途径，如果不能在预定时期内复关，改革开放仍将继续，只不过是根据我们自身的需要和自己的时间表来进行，改革开放的方向决不会变。
应该说，不论复关成败如何，其行动本身即是一种胜利，在此过程中，中国达到了改革开放的目的，促成了经济的全面、快速发展。在各国经济贸易大融合的今天，人们将更多地从经济视角来审度国家利益的得失，中国跻身多边贸易体制，与世界经济接轨，已是大势所趋。一个月前，亚太经济合作组织（ＡＰＥＣ）在印尼发表“茂物宣言”，确定在２０１０—２０２０年实现区域贸易自由化，这对中国未来几年的改革开放，堪称又一个振奋人心的信号。
我们相信，不管还有多么大的阻力，它终究拦抵不住汹涌前行的历史潮流。从这个意义上讲，复关，已经在人类发展史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