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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念十三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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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4-12-26
第8版(副刊)
专栏:

  遥念十三连
吴强
红星二场的十二个连队,如一蓬蓬绿色的火焰,跌宕起伏。生活的炊烟不间断地从垒风的缝隙中抽出来,豪迈地在戈壁簇拥的天宇下述说着漫长的故事。
我来到红星二场不过才三天,去过多少个人家我根本记不清了,可对死,对埋葬着许多军垦战士的十三连,记忆依然清晰可触,想要忘却,还没等眼睛闭上,那一座座坟堆便互相拥挤着,靠近我的感觉。
那硕大的坟堆,被钢色的戈壁石拥戴着,在劲风中兀起深沉,兀起血与青春竭泽后的平静,仿佛昨天才从他们手纹中滚落的一颗颗西瓜,施放着耐人品味的甜蜜,将它的汁液,肆意向着深远的岁月流淌。
我走在空荡荡的西部,望着无奈的秋天怦怦心跳地撤去一脸的繁荣,随之就看见冬天挥舞着如刀的北风,踉踉跄跄于十三连的家园搬起石子,尽情地在坟堆的周围无休无止地疾驰。
天上,乌云固执地散步;地上,狂风迎眸集结。
是十三连之灵的语言,还是天山冷峻的诱惑,把我引向这悬浮着悲怆的墓园。
风急速地征服着秋天的痕迹。视死如归的白杨树伸出如剑之手,斩断狂风腾跃和变迁的道路。
我的目光从一块墓碑上的文字走入一个久远的年代。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春天。在三五九旅的队伍中走出一位叫陈浩的师长,于王震信任的目光里操起锄头,重重地挖向一块盐碱地,坚硬的碱土在锄头下四溅开来,才溅出了十三连队。红星二场的春天里开始有湖北人、山东人、上海人、河南人围着盐碱地早出晚归。他们的好友帐篷风流倜傥地跟在他们身后,归纳着他们的信任以及居住一生的誓词。这内涵丰富的帐篷,如从石头上站立起来的白杨树,至今,仍猎猎作响在兵团垦荒屯边的史册中,青葱而葳蕤,成为后来者遮蔽骄阳的一叶心脉。
陈浩师长带领着一群握着锄头的军人,其志坚过盐碱地。这群人把红五星挂在帐篷里,直到一排排土坯屋在昏沉的夜色里倾立西部,凝望着南泥湾挂满南瓜的青藤,自玉门关一步步走进回忆,走进一片新天地,使“风吹石头跑”的意境,幻成“风偷西瓜籽”的风景。
我无法用笔来描绘蛮荒之后那种垦荒者张开双臂,抱紧第一颗西瓜的狂喜之美。
在一望无垠的戈壁碱滩里,陡然走出那么多可爱的面容:大豆摇铃;西瓜累落;棉花开口,句句暖人心腑;麦穗撞击出金色的海浪。在它们的周围,则是一条条银带似的渠水,从它们的饱嗝声里,流进婉约而秀丽的苗圃。与其说这美丽的景象始之于一代垦荒者,始之于天山融乳的淋漓,莫如说是十三连这个特殊的地方,在昨天贡献了他们最热烈、最纯美的汗珠,才有了今天苍茫中的富庶。
我镜片上的灰尘越来越厚了。我握着一位前来祭奠父辈的中年汉子的手,蓦地,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重量,徐缓地穿过我深居的那座城市,以及整洁的街道上走过的所有人们。中年汉子说,他的唯一的儿子正在澳大利亚留学,至今仍不知道自己的爷爷“迁”进了十三连。他还说,他也不想把自己的父亲走了的消息告诉儿子。因为他的父亲并没有走远,只是去了十三连,十三连依旧是红星二场的一个连队。那些老去的军垦者,好像还在红星二场指指点点,高唱着一曲曲戍边垦荒的长歌。
我望着中年汉子与他的“父亲”开怀对饮,述说彼此思念的心绪。我忽然觉得许多活泼泼的生命正袖着双手,站在十三连的场地上,凝神静听着陈浩师长的动员报告:同志们!我们要在三年之内消灭掉碱滩,消灭掉芨芨草,就像当年消灭国民党反动派一样……
哦!十三连。那里的明眸、笑靥绝不会被岁月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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