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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的“主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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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4-02-03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金台文论

  批评的“主权”
李洁非
批评家与作家的关系很复杂,尊敬、不买帐,一句话说不清楚。
对于作家来说,要使他们尊敬批评家,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也许,表面上,作家有时会依赖批评家,或者尽量不触恼他们。而在其内心,作家——好的、有进取心的或至少不太平庸的作家——绝不会完全喜欢批评家。像海明威那样的作家,他可能在一封致某批评家的信里对对方感激涕零,同时却可能在另一封别的什么信中极其刻薄地嘲骂人家俗气、无能。
尽管我们不指望引起好感和爱戴,但至少我们应该树立起自己的权威。如果我们就一件作品发表有失恭维的见解,作家尽可以不喜欢,恼怒,也许背地里诅咒不休,然而,他无法漠视这些见解,他明白这些见解对读者有足够的说服力,甚至当冷静下来时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批评是中肯确切的。另一种情形下,在我们称道某个作家时,人们——广大读者以及作家本人——都不会认为那是吹捧、谄媚,而是感到这种称道的的确确体现着卓越的鉴赏眼光,的的确确是对美的有价值的事物的发现。
批评,如果我们愿意,似乎可以把它看得简单而不能再简单,无非是奖优刺劣。任何时候、任何国家,都不外此;中国的批评家在做这二件事情,美国的、德国的或者法国的批评家也仅只在做这二件事情。但是,“怎么做”却始终是个问题。难道过去许多年间,中国批评界看上去不也一直是在行使自己的奖优刺劣的职责吗?然而谁会真正承认它恰如其分地实现了这种职责呢?即使批评界自身恐怕也难以问心无愧地就此往自己脸上贴金。因为,事实屡屡证实,被一些人捧上天的作品远不是货真价实的优秀作品,反之,我们的所谓“刺劣”却经常演变成乱棍相加。我以为,对这样的批评,人们报以慢待轻侮并不过分。
是某些批评家在败坏自己的声誉,阻挠自己树立值得信赖的权威。最近的几年,事情固然不能说变得更糟,但也难说变得多好。继过去大批判式的批评之后,现在,某些批评又正在越来越依附于金钱。令人吃惊的是,一部分批评家对于这种沦落竟然显示出愉悦的以至于兴高采烈的神色。许多读者已经为如下的现象感到困惑,亦即,为什么一部新的作品问世不久还根本来不及经受时间的检验,批评界总是好评如潮,那样慷慨的赞美之辞连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都难免觉得过誉。因此,假如读者就此而怀疑批评家与作家、出版社背后有什么交易的话,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面对这种情形,正直的批评家焦虑而又无奈,他们每每回忆着前些年批评界出现的浓厚的理论建设的风气,重学术轻人情,应酬文章奇迹般地降至最低点。
然而,回忆永远不能代替现实。如果说,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确实一度形成过比较健康的格局的话,面对现在的局面,那就更应发人深思。我们不能把批评的健康气质寄托在任何偶然的外部条件和背景上,否则,得之偶然,失之必然。在我看来,批评能否堂堂正正地立足于文坛,最终取决于它的自我意识。艺术,所有艺术的门类,都是一种独立的权力话语,都是思想、价值和感知方式的一种主权。一个音乐家不会允许他用文学的方式表达自身,一个电影导演不会容忍他的作品成为戏剧的翻版,一个小说家同样不可能接受关于他的写作仅仅是刻板地复写社会现实的说法。倘若艺术家不能以自己独有的方式说话、发言,倘若他把自己的艺术主权割让给别的什么人,那么,我们真不知道他的存在理由是什么?可是,批评家可以例外吗?难道批评家就是一群乞食者、清客、俳优或其他什么唯唯诺诺之徒吗?
这些年来,我们已从多方面考虑了批评的建设,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观点和理论,但是始终没有明确思考过批评的主权问题,始终没有思考过如何保持和行使批评的话语权,也就是说,批评的荣誉感、尊严及其不可侵犯性并没有真正成为批评家对其职业的普遍的基本认识。因此,削弱、滥用、放弃话语权的行为和现象才日甚一日地蔓延不止。而这样的批评,不要说在读者中树立权威感,也许到头来它会变得比谎言更加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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