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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塘沽新港(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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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3-09-15
第2版()
专栏:

在塘沽新港(续)
本报记者 林里
漂荡的城
站在塘沽新港码头上,仔细观察港区的水面,你会发现:有一道碧绿的清流,它像一条线,把大海划成了两半。这条清流,就是人工挖成的主航道。一共有十五点二公里长,六十公尺宽,深达零下七公尺,涨潮期间,会有十公尺左右的大水。有了这条主航道,吃水二十七英尺的轮船,就可以直驶新港码头靠岸。
主航道主要是由自航式挖泥船挖成的。
一天上午,我坐海上测量人员的拖轮,离开陆地,到了自航式“快利”号挖泥船上。这种船的构造和动作,许多地方与吸扬式挖泥船相反。自航式挖泥船上有个大肚子,叫泥舱。屁股底下拖着个铁“耙子”。工作时,“耙子”往海底一放,淤泥就涮拉涮拉地滚进泥舱。然后,它带着这满肚子的淤泥,自己航行(其他式的船要拖轮拖带)到主航道外面的大海里,把泥倒在那里,再轻飘飘地返回来,进行下一次的挖泥。“快利”号在三大自航式挖泥船当中,是最小的一个。但它一次就可挖走五百立方公尺淤泥。船上的负责人高国栋同志向我介绍说:去年,这只船每挖一舱泥要三十—三十二分钟的时间,今年,只要二十一—二十四分钟的时间就够了。可是去年,它和它的姊妹船—“浚利”号,就完成了相当于以前五年工作量的总和。尽管有了这么大的成就,船员们却并不满足。今年,按着新的定额,“快利”号每小时挖泥九百立方公尺。可是船员们早就突破了这个数字,每小时的挖泥量达到一千零五十立方公尺了。
高国栋以前是个普通船员,也是建港中逐步提拔起来的。他领导着“快利”和“浚利”两只大船,担负着深水航道的全部挖泥任务。“快利”船上有五十四名船员,长期生活在海上。一般人每月“走港”(登陆休假)一次,休息四天,少数领导人员每半月,“走港”一次,在家住两天。他们吃的水,是由“水星”号驳船从天津送来的。烧的煤,是由煤驳送来的。另外,有拖轮每天给他们送书报、信件,以至米、面、油、盐、菜蔬一类的东西。
过去,船员们过着海洋上的单调生活,“国家”从不关心他们;只是解放以后,他们才和大陆上的人们一样:尽他们应尽的义务,享受他们应当享受的权利。我到船上的这天,正好赶上他们改选船舶
(相当于工厂的车间)管理委员会的委员。而且是用票选。当选票集中在一起,进行统计、唱票的时候,忘了选举监票人,人们立刻提出了意见:“等等,选个监票人再唱票!”监票人选举出来了,票数统计好了,新的委员产生了。五十多个人热情地鼓着掌,散会了。这时,我抓住刚才那位统计票数的青年,问他是什么干部!他说他本来负责统计工作。不过,“头几天反‘五多’,把我反掉了。现在还没有分配工作哩!”他所说的统计工作,是指各项运动的统计。在这五十几个人的船上。当然是不必要的。从他那滑稽的回答里,我们可以看到:海上的人,的确是随着祖国大陆上的脉搏跳动而跳动,随着祖国大陆上的呼吸而呼吸。
这天傍晚,晚霞映红了蔚蓝色的海面,灿烂辉煌的红光,反射到每一个人的脸上。船员们劳累了一天,各自按着各自的乐趣休息了。甲板上,三个年轻人在下跳棋。两个老人,一声不响地走象棋。泥舱那面,传来了悦耳的胡琴声和哨呐的长鸣。爱静的人们,背起了他们的双手,漫步在甲板上,眺望着辽阔的海洋和天空。只有青年团支部的三个干部,坐到高高的船顶上,讨论着下月份的工作计划。青年团支部书记李金声向我走来。我说:“这儿真像一个水上乡村。”
“不!”他立时纠正说:“这儿是一座城市呢?有电灯、自来水,有收音机,还有单间招待所哩!”这天晚上,我就在这漂荡的城中,住了“单间招待所”。
这个招待所可真不简单,像一般城市的旅馆。有台灯、有顶灯,还有一个小小的电扇。
第二天一早,走出房间,睁眼一看,一面鲜红的国旗,插在高高的船上,飘在蔚蓝色的海上。“这是什么意思?”我纳闷地问着。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呵!”——真是,祖国的一切,他们记得是这样清楚,感觉是这样亲切。
我找到青年团支部书记李金声,请他说完昨天晚上没有说完的话。李金声说话有声有色,处处显示着年轻人所特有的乐观情绪。一谈到工作,又是那样认真、严肃。他领导下的青年团员,个个具有钢铁般的坚强性格,这是海上工作所必备的。李金声说:“今年天气特别热,头两天——就是暑伏的那两天,船上热得简直受不了。工人们热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有的一天一夜只睡一、两个小时,有的两天只吃了半小碗饭。可是,太阳一直在死晒,锅炉一直在死烤,锅炉房里的气温高达一百三十度,平常人一进屋就晕倒。在锅炉房烧火的年轻人,两个人一班,每小时要填送三千多斤煤,工作又紧张、又劳累。按着劳保条例的规定,已经完全可以停止工作了。这时,行政上从天津送来了避暑药,熬了绿豆汤,还在甲板上搭了凉篷。也曾想过从机器设备上改变这种情况,可是在目前条件又不可能,于是我们开了个青年团的会,让团员们讨论怎么办?团员们说:‘劳保条例是国家对我们的关心。我们如何对待国家任务呢?要是我们一停止烧火,挖泥船就像人死了一样,什么也不能干了。再说,船停一天,就等于少收入两千万元。’年轻人们接着说:‘我们既然是光荣的青年团员,就应该经得起考验,就决不能把国家任务放在一边。’于是,他们走进火烤着的锅炉间,拿起那把三十多斤重的大铁锹,照样每小时填送三千多斤煤。就在这天,李玉海同志热病了,但他坚决不‘走港’。也在这一天,一个烧火工人昏倒了,青年团员李福海跑过去,接过那个大铁锹说:‘我替你上港。’干开了。不多时,又一个工人昏倒了。团的小组长曹金山,本来刚刚干完了自己的一个‘小班’(四小时),应该休息了。但他不声不响地接过昏倒者的铁锹,又干了两小时……这一天,一连有三个工人昏倒,但他们的工作,都由青年团员代替了,锅炉的汽压始终保持着它的饱和点,挖泥工作照常进行着。”李金声抹了抹他的前额,他对于热的体会显然是深刻的。
我回味着李金声的谈话,想着那些年轻人,他们,真像一首苏联歌曲里所唱的:“在火里不怕燃烧,水里亦不会下沉。”祖国有了这么坚强勇敢的年轻人,还有什么艰难困苦不可克服哩!这时候,我眼前走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叫陈贵,是“快利”号的船长。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
“海员不是五十五岁就可以退休养老吗!你怎么……”我关切地问着。
“国家需要。眼前这种人材又少。再说,能多干一天,就多尽一点义务。这也就不辜负国家的关心了。”陈贵,像一般掌握航行方向的指挥者一样,稳重,又沉着。他说在自航式挖泥船的船长当中,他的年纪还不是最大的。“浚利”号上的船长已经七十多岁了。现在领导这种船挖泥的,一般都是五、六十岁的人。老船长说到这种情况,表示十分痛心:“有什么办法哩!过去港口掌握在帝国主义手里,旧中国没有给我们培养这号人材,一解放,这里建设,那里建设,一下去那里找这末多船长呢?再说,这种船,既不像航行在大海的船,又不像其他形式的挖泥船,没有几十年的海上经验,实在干不了。”老船长说国家对他们这批老人十分关心,他们除了基本工资外,还有养老津贴和海上津贴。国家为了照顾他那昏花的眼睛,去年把他调到天津内河的小船上,一面休养,一面工作。可是,今年提出加深塘沽新港的主航道的任务以后,船上的领导人配备不开,他又重新回到“快利”号上。他走上他的驾驶台,睁大眼睛盯视着航行的方向,指挥着舵手们:“向左……向左……保持正常。”老船长很清楚,国家交给他的任务,主要不是每天工作八点钟,更重要的是教徒弟,培养人材。
说到教徒弟,陈贵谈起了他的历史和家常。他在海上生活了四十五年,从一九二七年就当船长。他有四个儿子,可是他早就下决心说:“决不让年轻人再干这一行。”经验告诉他:“人,天好的人,一到船上就坏了。”
这也难怪陈贵,他过去所看到的和接触到的,船上是黑暗的集中点。船员们受着帝国主义的直接剥削和压迫,受着反动统治阶级的愚弄和蒙蔽。他们过着海洋上的特殊生活,也就形成了他们的特殊性格。许多船员上了船,就赌呵!吃呵!一赌起来,什么都丢到了脖子后边,甚而花钱雇人值班:
“老张,替我上一港,给你五毛。”自己却在醉生梦死。好容易有一天上了岸,他们就嫖呵!喝呵!到头来,工资总是不够。总是欠着债,甚至连自己的吃穿都弄不上。怎么办呢?——这时候就只有走私、偷盗、打架、骂街,以及干出其他人所想像不到的恶行。旧社会,旧社会就是这样啊!它把多少纯洁、善良的人们都糟踏成了“坏人”!海员,就曾被反动统治阶级侮辱为“脱离人生的野人”。就是因为这些,陈贵决心不让孩子们“再干这一行”。就是因为这些,船上的人员越来越少,以致形成今天这种青黄不接的局面。
现在,陈贵已经放弃了不让孩子“干这一行”的决心。他说,社会变了,人也变了,年轻人到那里都有无限光明的前途。陈贵和我见过的其他几位老人,都极力鼓励年轻人上船,还特别欢迎“有知识的”青年上船。他们说:我们这些人都是一个大字不识,摸索了几十年,要是航海学校毕业的大学生,或者几年就可以学成。
这天中午,船上的四位老人和我一起共进午餐。露天甲板的餐桌上,放着四大盘菜,其中有一个是比目鱼,有一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的“八带鱼”。老人们一边吃,一边招呼我:“吃吧!你是很难吃到这么新鲜的鱼的。”“这是刚刚从海里捉起来的。”“八带鱼,外面买都买不到的。”说着,老人把一块大鱼放到我的碗里。……我和四位老人畅谈,越谈越感到他们善良可亲。老人们谈到过去的痛苦,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说到未来,他们却有着更大的兴趣。老人们总喜欢说“变了”。变了,的确一切都变了,社会变了,人也变了。过去的淤泥地带,已经长出一些丛绿、茁壮的杨柳和香槐,码头上成天放送着愉快的歌曲,就是夜晚,电灯和探照灯,把港区照得通亮明。……至于将来,将来的塘沽新港是我国人民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北方大港”,也是祖国门口的一座美丽漂亮的花园。
一九五三年八月在塘沽新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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