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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语言的渗透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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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4-04-19
第11版(文化)
专栏:文苑杂咀

  也说语言的渗透力
周庆
北京大学教授金开诚先生是江苏无锡人。不久前在全国政协会议上他动情地谈到,每当诵起诗句如“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以及“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等,便格外怀念故乡。他戏言若多年后老死他乡,还要“魂兮归来哀江南”,因为“在我的心目中,世界上并没有比我的祖国、我的家乡更可爱的地方。我知道这话不客观,然而深厚的文化感染已经使我只能带着主观感情来看这个问题了”。
同样的心情,一位来自北方草原的人,诵到“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不仅会联想到白云、蓝天、奔马,还会闻到奶香和牛羊的鼻息,甚至毡房的膻味,感到无比的亲切。
凝结在中国古典诗词中的浓厚的历史文化意蕴,感染过我们民族一代又一代的人。金先生称这一现象为语言的渗透力。
这是一个普遍的文化现象,每个民族的语言,都有其独特的渗透力。一个民族的智慧、历史,包括屈辱与荣耀,都会在她的语言中积淀,使运用这种语言的人,产生感情。对自己民族的语言了解得愈是深入,这种感情便愈是强烈,及至浸染透彻,便化作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亲人,故交,乡土,祖国,都幻化在了这种语言中,割不断,剜不掉,哪怕是浪迹天涯,发落齿缺。
汉族语言文字的独特之处,在于汉字有表意功能,字的形、音、义密切结合,字形有固定字义的强大作用,可超越空间,克服方言障碍;超越时间,古今读音不同,却可用同一汉字。且构词爽利,无前缀后缀,词义可从字面上显示。这样,故事演化为成语,词浓缩成字,应用其中的奥妙创作出来的诗词歌赋,有图画之美,有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堪称汉语的精华。所以孔子曾对他的儿子说:不学诗,无以言。在孔子的时代,诗是外交辞令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个传统是一脉相承的。即使到了今天,许多外国元首访华,讲话时往往引用一些中国的古典名句,一方面表示他们对中国智慧的尊重,另一方面也使中国的听众感到亲切。讲到这一点,当今运用中国古典诗词名句达到化境的,首推毛泽东。这不仅表现在外交场合,也表现在日常谈话和生活中。1951年2月下旬,彭德怀把毛岸英牺牲的消息告诉毛泽东。痛失亲子的毛泽东吟道:“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毛泽东本人就是一位语言大师,如果这一记载不错,此时此刻,他认为最能表达自己感情的,还是庾信《枯树赋》中的这几句话。文化素养不同,悲痛也悲痛得高雅。毛泽东一生可以说手不释卷,从传统文化中汲取了巨大的智慧和高超的表达力。这不仅使他成就为一位不朽的民族诗人,也是他成为一位伟大的爱国者的重要原因。这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的。
当然,笔者主张热爱民族语言,并不是说使用这一语言的人群中,就不出卖国者,不出奸佞误国之徒。而是说,跃动在民族语言中的生生不息的爱国情愫,特别能唤起我们对家国山河、父老乡亲的感情,长而愈烈,老而弥坚。而且,我们现在推广的普通话,也要从古代语言中汲取精华,以增强表现力、感染力,变得更精粹。
同样,笔者赞同多从诗词歌赋、古典名著中汲取语言营养,也不是说它们就是汉语的全部。书面语虽然可作今人的“辞源”,但古文中那些佶屈聱牙、滥用典故的部分,实不足取。而且语言的真正源头还是生活中的口头语。近年来民间流传的许多民谚民谣,北京市民语言中的调侃意味,粤语普通话中的地方语音,都有很强的扩张力,曾给作家、记者、歌星、曲艺演员、电台电视台节目主持人以很大影响。只是这类群众语言不像成熟的书面语已经千锤百炼,而是仍有文野、粗细、高下之分。简单地围绕它们转并不是语言的艺术。只有把它们汇入源远流长的语言之河,经过大浪淘沙,既保持了新的概括力、现代意识,又磨练得纯洁而精粹,才会更有吸引力与感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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