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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和光荣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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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4-05-10
第11版(文化)
专栏:《回首黄土地》漫笔

  苦难和光荣
李泓冰
说实在的,翻开沈阳出版社的这本新书时,我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可是,我却不期然地被一排密集的情感子弹击中了,傻了。
这是一本北京知青延安插队纪实。读了大约一半的时候,竟不敢再看了,受不了那种太厚太重的恓惶——曾经鲜活生嫩的青春在粗砺的西北风中变糙了,从花朵儿变做了齐齐的土坯,砌在早已过去的知青时代,砌在延安的窑洞……知青的历史,不只属于他们自己,也属于整个中国。
……一大群孩子从城市迁移到乡村,几十年以后,不仅仅是这群长大的孩子,城市和乡村都依然记得这场惊心动魄的迁移,他们的故事已经种在了泥土里,一下雨就会发芽,就像是雨天前总会发作的老关节痛。
这本书的个性源于它所记叙的黄土高原。那是一块对于中国历史和中国革命都有着特殊意义的土地——黄河拥着五千年的中华文明浊重地流经那里;而延安,更是中国革命的圣地。因而在这本书的字里行间,历史感、使命感触目可见。编者们在序言中告诉读者:
“那是一段苦难和光荣的故事。
苦难记下的是悲欢离合,
光荣留下的是苦辣辛酸。”
走向延安的这一批知识青年,灵魂深处救国救民的执著绝不亚于他们的前辈,因而他们的走入乡间,多半已经带着一种朦胧的内省和自觉意识。裹挟在上山下乡的潮流中,固然身不由己,但了解中国必先了解农民的信念,使他们在苦难之中,要倔强地体现光荣。如他们自己所言,他们看到了中国,明白了中国;他们的一生都将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魂魄相通。这份“相连”与“相通”要比他们历经的苦难更为感人,更为永恒,也是他们更加珍惜的。
其实,又岂止是知青难忘那黄土地,那片黄土地也难忘这群首都来的后生。书中《伤逝》的作者晓明写道:“一位老汉对我说,他活了一辈子,有两件事对他印象最深,一件是‘闹红’(指红军在陕北建立革命根据地),一件是北京知青来插队。”《闹秧歌》的作者王克明也写道:“几次回我们余家沟,乡亲们都说,自你们走后,过年满没意思,再没闹过秧歌。我说,自回北京后,过年满没意思,再没秧歌可闹。”
想一想,出过秦始皇、“闹过红”、还在受穷的老根据地,与城市里走出的新一代革命青年,在那样一个看去壮怀激烈的年代融合到了一起,他们相互之间的深刻影响,恐怕是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也是意味深长的。对于这份深刻影响的忠实笔录,本书的历史价值恐怕要再过很多年,才会更为醒目;而这份影响的历久弥深,相信即使再过几十年,仍会让人怦然心动!
知青们的笔颤悠悠地写下他们魂牵梦萦的仍在黄土地上劳作的“受苦人”,写下当年的自己,更写下永远埋在那里的年轻同伴,还写了仍然留在那里的昔日同伴。他们的笔触也一直延伸到了今天,我们看到,乡亲们如何端着红枣、白馍蜂拥来看一别十余载的“北京娃儿”;我们看到,依照英年早逝的李秋雨临终嘱托,他的遗孀和插友们把他的遗体安葬在陕北的双峰山上;我们看到,当年王大力在为乡亲治病途中失足坠崖身亡,他的妹妹故地重游,却悲恸地发现,由于迷信,大力的坟被当地人移往荒野;我们看到,乡亲们轮流值夜,为了保护长眠在那里的一对知青姊妹的遗骨不被企图“结阴亲”的家伙劫走……这就是那片土地,黄色的背景中有红色的激情与依恋,也有着黑色的愚昧与贫穷。
曾经的惊心动魄在平静的叙述中淡出,却深深地切入了读者心中最圣洁最柔软的一隅。
我在不住地惊叹,那么多早已“圪蹴”在各行各业的昔日知青们,写下来的东西却不亚于专业作家水平。“陈赖赖死下了。展溜溜价(平展展地)死下了。后半晌打歇,米如怀老汉圪蹴(蹲)在土峁子上,款款地把烟锅里的火磕在鞋窠时,入给李正华老汉,宣传了这个消息。”(王新华《野草》)“为民娘站在垴畔上,呆板的脸上有些水或者泪。她什么也没盼来,什么也没等来,她活着,仍然还是她。她永远无法,也永远不能讨到像她男人的那种体面。”(顾君德《为民娘》)这类质朴而又讲究的句子在全书中俯拾即是。有好些篇章完全可以当做极出色的小说来读。
全书的每一篇章之首,都有一句切题的信天游。信手翻开一页,白纸的天头上两行纤细的歌翩然飞出:“芦花子公鸡窗台卧,我受艰难对谁说!”
仿佛书中过于沉重的感情信息透过这歌谣喷薄而出,我禁不住泪眼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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