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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游北戴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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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4-06-07
第12版(副刊)
专栏:文化广角

  神游北戴河
高芸香
在北戴河旅游,常常见坐街的老太太穿着漂亮而宽松的花衫花裤,坐在荫凉里谈天。手里摇着大大的芭蕉扇。黑丝网络里的苍发抿得油光锃亮,只有鬓角的银丝儿随风一掀一掀。好羡慕那一种功德圆满的闲适和舒坦。脑际晃出娘蓬头垢面伏在苇席上苦织的情景,不禁怆然黯然。
晚上逛夜市,在流金溢彩的时装的长廊中穿行,方知那漂亮的套装叫“姥姥服”。多么新颖而喜人的名称。想想娘这一辈,生在穷乡僻壤,旧社会不得温饱。十五六嫁作人妻,上为公婆辖制,下被子女所累,几曾舒坦风光过一天?娘当姥姥已经23个年头,外孙成行,却只懂得惦了这个惦那个。先是拾拣闺女们的破衣破裳穿,后是拾拣外孙们的旧衣旧裤。子女们哪个想到娘也该撵撵时髦穿穿时装呢?难道改革开放,万紫千红的时代只属于年轻人?一番自省,几经辗转,终于挑价廉物美的给娘买了一套。
回家看娘时,特地把这套“姥姥服”放在最上边。越品味越觉得这套衣服超档次。麻纱的天蓝底子上布满细碎的白花、紫花。韧如蚕丝,薄如蝉翼。团在手里不打拧,一松开就崩展。这在娘衣着史上当是最最灿烂的纪录了。一路上心中喜滋滋的,很为自己的孝心欣慰。
进入村巷,老远就见二婶的街门口围着一圈儿女人。仿佛听谁讲演什么。迎头遇上旧日同学,朝那女人堆中一努嘴说:“瞧,那不是你娘。”这才看清娘在高谈阔论。那位同学说:“今日苇子好,老人家编得顺当,收工早,特别高兴。”只见娘涤卡的军绿褂子大敞着,蓝白格的衬衣领子翻在外边,一手拄着五尺棍,一手挥着席匙子,比比划划,威风凛凛,犹如旧戏里挂帅归来的佘太君。走近了才听出娘正给人们讲解北戴河。内心好不诧异,娘几曾游过北戴河呢?
我连喊两声,娘不应声。岁月不饶人,老人家一向引以自豪的耳聪正一天天变聋。娘见人们朝我瞭,结束了讲演,觑着眼张望,问:“那是谁?”
“你闺女!”大家都笑了。纷纷问“北戴河走了几天?”我这才知道娘把我的北戴河之行炫耀得满世界了。
“晒黑了。”二婶说,“那地方热得厉害么?”
娘不等我回答,就抢白二婶说:“热什么?热还叫避暑?马路上到处是林荫、花花绿绿的遮阳伞。卖货的铺子里到处是电风扇。我那年去的时候……”
听娘讲得煞有其事,我不禁愕然。
“那一年你姨表姐领我去的。你倒忘了?万寿山、颐和园、北戴河都在一搭搭啊。”
“嗯,嗯。”我支吾着应允。姨表姐确曾叫娘去过北京。娘既然游一当十,胸中涌动着北戴河的波涛,我又何必认真呢?
“划船了没有?”娘问:“我记得北戴河里还有个石头船。”
“划了。还游泳了呢。”
一群女人中唯有我们母女游过“北戴河”,娘不胜自负,不断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为了不使颐和园和北戴河的景物混为一谈,我急忙拿出北戴河买的衣服,叫娘试穿。娘惊惊乍乍嚷道:“天啊,天啊,这得几十块吧?那一年我在北戴河一个卖字画的铺子里看到一件绣花的绸衫子,你们说多少钱?五六十块!得编二三十张席子哩!”她呼天抢地穿起来,拄着棍子转了一圈儿,叫众人看。
说实话,娘穿了这衣服有点儿滑稽。这漂亮的时装不属于编席人。
然而乡亲们却啧啧连声。为我的孝顺和出手的大方,也为娘的好福气。游过“北戴河”,又穿着大城市林荫下乘凉的老太太穿的时装,娘此生还有什么缺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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