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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佐湟无尽的独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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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4-02-19
第8版(周末)
专栏:

  陈佐湟无尽的独白
姜苏鹏文李金华摄
最初他选择音乐完全是莫名的迷恋。小小的他,在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总能听到人家窗户里传出的钢琴声,他是那样喜爱站在窗外,全神贯注地听,闭上眼睛便可以看到美丽极了的风景,仿佛自己也随着那音乐的河一起去了。可当那钢琴上清脆的琴音隐去,风景隐灭了,河流也隐灭了,他感到不胜的迷惘。久了,他再没有耐心去守候别人的琴声,于是他跟妈妈要求:“我能不能也学钢琴?”就这样他开始了他的音乐生涯,那一年他还是读小学的孩子。 1960年13岁的他考入北京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曾几何时,他确信不久的将来,他会在舞台上演奏莫扎特,诠释贝多芬,那将是怎样地激动人心。但他毕业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的开始,一切变得疯狂起来,中央音乐学院也停止了招生,美梦被无情地打得粉碎。
“太遥远了,我不知道想不想再说这些事。”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怕他就此不再往下说,人生的苦难往往是更难得的经验。“1970年我被下放到乡下,一去就是四年。那时心里总觉得贝多芬、莫扎特不应是坏人。就偷偷地学,手抄总谱,手抄音乐字典。其间托人介绍拜郑小瑛为师。初次见面,郑小瑛问我:‘你是想学手上的把式,还是真想学指挥?’我回答说:‘是学真的。’就这样我跟她断断续续学了一年多的时间。我们上课的方式挺好玩,不能出声的,让别人知道我们还在弄外国作曲家的作品,是很危险的。我需要把谱子都背下来,反正好在她对谱子很熟。我就在她面前比划大提琴或黑管什么的,有时她就说:‘错了,你忘了,速度不对。’那时候根本不会有机会给我乐队指挥。我跟她学的第一个作品是莫扎特的《第四十一交响曲》,到现在为止,一想起这首曲子,我就想起在乡下种稻子的日子。因为这个谱子我是在乡下背的。偶尔有空闲,就管老乡借个车,骑到没人的地方背谱子。”
“有一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由于好久好久没有听到音乐了,也没有钢琴,我在地里割稻子,高音喇叭里,突然传来广播操的音乐,那还是中央乐团录制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乐曲声,却像是遇到了久违的朋友,把我感动得简直受不了,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多少年后,回首萧瑟处,我惊讶他的平静,仿佛无风无雨也无情。
现在的他,得到了在过去的日子里,想都没想到过的职位,想都没敢想的荣誉。可他更加不甘心,陷入更深的忧虑里。
他在美国密西根大学音乐学院获得了音乐艺术博士学位,由此成为中国第一个音乐博士。他除担任中国中央交响乐团指挥外,还担任美国威切塔交响乐团及罗德岛州爱乐乐团的音乐总监。可他最怀念,也是最荣耀的却是1987年。他带领中央乐团赴美,在24个城市进行历史性的访问演出。用他的话形容:“真可以说是掀起了一股旋风,震惊了美国听众,他们不敢相信中国也有这么好的交响乐队,欧美人的世袭领地闯进了新的伙伴。”当时的中央乐团在林肯艺术中心、肯尼迪艺术中心等著名的音乐厅演出,盛况空前,媒体报道好评如潮。令他痛惜的是,事隔几年,中央交响乐团却严重滑坡,竟然面临的是是否还能够继续生存的困境。“这几年在国外,我老是想着这个乐团,因为我曾经跟他们一起摸爬滚打过。交响乐团垮下去容易,再建起来何其难,要花费多少的心血,老一辈音乐家曾经多少年的奋斗,才有了这个交响乐团,难道就这样付之东流?”
中央乐团能否在短期内再创辉煌,没人能断言,但它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关心却是事实。他说:“从中央最高领导人到街头巷尾的老百姓,牵动了多少人的心。这是中央交响乐团的福气,也正是希望所在。”
1994新年音乐会,场间休息时,江泽民总书记会见了陈佐湟。他说:“这已是江泽民第二次听我指挥演奏的音乐会了。我当时一进休息室,江泽民就问我:‘在美国,交响乐团怎么有那么多的听众?他们是怎么搞法?’当时在座的有李岚清、王光英、曾庆红、刘忠德、艾知生等领导同志,我知道时间很短,就说:‘按我个人的看法,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的交响乐文化发展的水平,往往是跟这个国家和民族普遍文化教育水平成正比的。’江泽民说:‘这点看法我们是一致的,但恐怕政府还要支持。’我说:‘是这样。’江泽民立刻就对在座的其他中央领导同志说:‘你们在座的都听见了啊。’我当时觉得很激动,江泽民说的话,态度已经非常鲜明,整个社会都应该支持交响乐团,中央乐团不再是孤军奋战。”
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不可思议的光明。“中央乐团发展有很多困难,其实并不奇怪,如果没有困难,才奇怪。就拿时尚的流行音乐来说,我并不一概反对,但拿流行音乐和交响乐来比较,一个是小人书,一个是《红楼梦》。如果这个民族只会看小人书,而看不了《红楼梦》,是这个民族的悲哀。交响乐永远不可能流行,如果听交响音乐的人比听流行音乐的人还多,那么交响音乐就变成流行音乐,古今中外没有这样的事情。记得我在美国,曾经问过一个很好的指挥教授:‘你能不能告诉我,世界上有没有一个经营最好的交响乐团,可以赚钱,可以赢利?我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他愣了,过了一会儿,瞪了我一眼:‘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交响乐团,是赚钱的,那我相信这个交响乐一定出了毛病,我不知道它在演奏什么东西。’这就像办大学,如果是为了赚钱办大学,一定办不好。过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还有一个糊涂的观念,认为这不是我们的文化。用历史的眼光看,必须承认它发源于欧洲。但是打一个很简单的比方,我就没听说法国人因为贝多芬是德国人,就不愿听他的作品。我觉得交响乐发展到今天,已根本不是欧美人的专利,它是世界文化遗产,中国人不仅在继承它,而且在为它的发扬光大贡献力量。我们有很出色的演奏家、作曲家、指挥家、歌唱家。我相信,中国的交响乐团,给予它合适的条件,积累一段时间,一定可以成为亚洲第一交响乐团。我在海外感受最深的是,哪里有华人,哪里就有人关注中国的交响乐团。尽管目前中央乐团发展还是举步维艰,但从我们的民族性情来讲,经历过那么多的困难,会有伟大的作品出现,会涌现出了不起的艺术家。历史上从来如此。”
“我觉得在音乐的创作过程中,听众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我曾跟美国人讲‘高山流水’的故事,他们惊叹无比。音乐一定是要分享的,如果某一小节,某一转换,真是动人心魄,我就难以抑制渴望得到共鸣的冲动。音乐的创作过程,没有听众是不完整的。音乐创作的最后完成是在音乐厅里实现的。你可以感觉到听众的情绪,就像我在指挥演奏肖斯塔科维奇的曲目时,当音乐渐弱弱到只剩一个提琴,一个旋律,身后的空气在凝结,静谧中,觉得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对话,他说什么我都能理解。这种境界非常美,我觉得经过很多年的努力,能有这么一刻,是非常幸福的。所以我很难说,有哪一整场音乐会让我难忘,只有那些时刻让我终身难忘,在这一刻,我抓住了听众的心,双方进行了一次深刻的交流,双方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种满足是我在排练场上永远得不到的分享。”
他的生命在别处,他可以让生命活上千百次,没有历史,只有所创造的作品,音乐的灵泉滔滔不尽地诉说着生命的一点一滴。
(此文原载《中华英才》第87期,本报略有删节。)(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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