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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比月光更美丽”——读胡乔木的自选新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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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4-07-28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人比月光更美丽”
——读胡乔木的自选新诗
沙健孙
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家、政论家、史学家,胡乔木在党内外久负盛名;作为诗人,他还只是被为数不多的人所了解。他的诗作不丰,却多属精品。如果仔细品味他的自选诗集《人比月光更美丽》,人们将不难论定,他在现代中国诗坛上也应当占有一席之地。
诗言志。诗就是诗人自己。作为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战斗行列中的一名老战士,胡乔木在诗作中抒发的,是一个革命家的情怀;推动他进行诗创作的,如他自己所说,乃是一种“不能自已的公民激情”。他歌唱自然的壮丽,他尤其歌唱人性的优美,歌唱人的征服自然、改造社会的伟大创造力。诗选的开篇是以这样两句作结束的:“月光美丽谁能比?人比月光更美丽。”这也正是他在诗作中反复吟咏的主题。
人们记得,为了赞美战士的英勇和坚毅,高尔基写过《海燕之歌》,郭沫若写过《雷电颂》。诗人胡乔木则通过讴歌仙鹤的风貌和气度来塑造自己理想中的革命者。他写道:“你娴静,又欣然起舞翩跹,/你沉默,又俄然飞鸣震天。/除了避敌,你行止常闲,/除了孵卵,你直立不蜷。/不猛不怯,你温良而庄严,/不骄不媚,你入世而超然……”如果了解诗人历来认为,一个革命者应当兼具平和、飘逸的学者气度和执著、坚定的战士品格,而他自己,就既是广博的学者,又是热情的战士;那就不难懂得,他为什么如此赞美仙鹤,把它的仪态视为“羽化的人性的模范”了。《仙鹤》没有《海燕之歌》那种磅礴的气势,基调也不如《雷电颂》那么高亢激越,但它所赞美的“羽化的人性”却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更加使人感到亲近。至于松树的风格,那是被古往今来多少人赞美过的,而在《松林》中,诗人把它作为“豪放与恬淡”的“正直者”的象征,仍然赋予了它一种新的意境。他写道:“你的强劲的躯干,宣示着勇士的高贵。/树脂是你的泪水吗?/不,它不簌簌下坠。/它比人的血还浓;正是血,造就人的美。”“也许你招来的顽童,/把你的弱枝伤害,/你还是慈母般相待,/直到他懂得悲哀。”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战士的不屈的性格和博大的胸襟,而它的基调,也仍然是刚烈和柔韧、勇武与平和的和谐的共鸣。
诗人的青年时代是在硝烟弥漫的战争中度过的。作为这种战斗生活的反映,在他的早期诗作中,我们常常可以听到威武、雄壮的英雄进行曲的旋律:“提起枪我们跨上快马,/迎着暴风雨急奔前线。/我们的呐喊震撼山谷,/我们战斗着不知道疲倦”……“可爱的青春发着亮光,/我们的生命像大船在海上前航。”“让暴风更激烈吧,/浪涌得更高,/战斗的青春才更可骄傲!”晚年,他虽然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人们还是能够从他的诗作中听到同一个旋律的回响。就像在《中国女排之歌》中所写的:“前面是对手,后面是祖国/人生啊,能有几回拚搏。”“拚搏者会输,斗志不消磨/会老,生命仍然是烈火。”不过,与早期诗作相比,这时充盈在他的诗作里的,更多的已经不是进军的号角、战斗的鼓点,而是对于新生活建设的哲理的思考和对于奉献精神的抒情的礼赞了。比如,在《秋叶》这首优美的抒情诗中,诗人歌唱绿叶。绿叶装点着世界,净化着空气;而当秋风起时,它们变出了红黄,落下来,四散飞扬。它们“在乡间人迹稀疏的去处,随雨雪消融,化成了沃土”。在城市的公园和人行道上,它们被清洁工燃成残灰,终于“也投入慈母大地的胸怀,去酿造新绿”。它们就是这样地把自己的所有,都无保留地献出了。这不就是在祖国广袤的土地上用自己的心血和汗水营造着新生活的那些无名的建设者们的形象吗?
从外表看,胡乔木似乎显得有一点冷峻。其实,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民诗人,他有着激越的感情和热烈的心肠:“我心跳,当我在铁道旁的野地,看到个衣衫褴褛的老翁,/躬身钻进个破烂的茅棚。/我算计,要我们年青人/不改变这世界,白活着能成?”这种对劳动人民命运的真切同情和关怀,是激发他走上斗争道路的原动力,也是构成他全部生活的主要出发点和支撑点。即使进入暮年,即使身居高位,他也是没有改变这最初的信念的:“时间过去了半个世纪,/大地的面貌终究改变。/但少年的印象常常再现,/还使我心跳:此时此地,/是否就没有世道像从前?”他的心,仍然不时地为“还有三代人在斗室同居,还有危房禁不住风雨”而“受着煎熬”。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诗作,并不是对盛世的装饰,更不是对自我的赞颂。他着力歌唱的,是他挚爱的人民,是那些无名英雄的诚实劳动。他以哲人的眼光,从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中看出它们非凡的意义。他怀着深情,向“为所有休息者需要的一切”而“把自己献给了黑夜”的夜班工人、编辑、医务人员、清道夫们表示感谢,向说出并践行了“小车不倒只管推”这个誓言的农村基层党务工作者致以敬礼。他与朝气蓬勃的纺织女工们分享着青春的欢乐。他为失足者的觉醒而兴奋,祝愿他们告别“黑暗的一切招引”……他满心欢喜地意识到,自己就属于那新生活的创造者群,是融合在这个富于生机和活力的群体中的活跃的一员。他写道:“天安门前的人行大道/我曾多少次边走边瞧/投入东来西往的人流/迷入左右前后的说笑”。“我们在一同创造/呼吸 爱抚这沸腾的生活/这血汗的收成这心中的珍宝”。
收入自选集的新诗,大多是80年代的作品。这时的诗人已是70以上的高龄了。与一般的老年人一样,他也常常有一种怀旧的情绪,喜欢回顾“过往的生涯”。不过,在他的怀旧诗里,没有那种去日苦多的感伤情调,更没有那种感叹人生无常的出世思想。他是以一种自豪的、欣慰的心情,来回首往事的。他感到:“少年的美梦够多么开怀?/壮年的战斗够多么痛快!/历史的洄流多叫人感慨!/我们多羡慕将来的一代!”他大声地呼喊:“当头的明月给我们作证,/我们的精力还多么旺盛!/天哪,让我们再一次年轻,/把人生的道路再走一程!”固然,岁月无情地流逝了,但我们在人世已经播下希望的种子,“这宝贝,如今正愈长愈壮”;逝去的青春也不可能重新追回,但“桃花谢了,美没有消亡:/多迷人,熟果的色,形,味,香!/母亲的春天的明媚,依旧在/孩子的欢笑蹦跳里回荡。”为革命而献出青春和生命,是值得的。革命者的青春和生命,将会在不朽的事业中得到无限的延长。《虹的传说》所吟咏的,也是同一个主题:为了到达“到处是四季常青的芳草地”,不怕死的勇士一个接一个地在那座神秘而危险的奈何桥上倒下了,倒下的勇士幻作大朵斑斓的鲜花,把桥面铺得宽阔而又牢固,于是更多的人“来到桥头,踏着鲜花,成队地向前走去”,“而鲜花,前驱者的精灵,铺成的桥面,就成了今天连接地和天的虹”。这首美丽的寓言诗,确实是对于革命者的人生哲学所作的一个很好的诠释。
为真理而斗争,这是革命者的使命;而真理必须旗帜鲜明。他们鄙薄乡愿作风和市侩习气,是很自然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仅受到人们的尊敬,也难免招致某些人的嫉恨。就像诗人在《歌者》中所说:“羡慕我的,赠给我鲜花,/厌恶我的,扔给我青蛙”。不过,赞誉并没有使他们陶醉,谤议也无法使他们沉默。他们还是“要上高山,看人寰的万象,/要畅饮清风,畅沐阳光,/要尽情地歌唱,唱生活的情歌,/直到呕出心,像临末的天鹅”。而这歌者,不也就是诗人自己吗?他确实是不论毁誉,直到临末,仍然在呕心沥血,尽情地歌唱的!
记得罗曼·罗兰曾经说过,只有在译成散文之后仍有诗味的,才称得上是诗。胡乔木的新诗不是浅薄的吟风弄月的作品,它们不落俗套,不过事雕饰,蕴含着丰富而深刻的思想,即使译成散文,也还是富于诗意的。不过,诗又毕竟是诗,不是散文,它不仅要高度地凝练,而且应当有自己独特的格式,鲜明的韵律和节奏。在这方面,胡乔木也是作过一些尝试和探索的。“贞洁的月亮,/吸引着海洋,/热烈的希望,/吸引着心房。/月下了又上,/潮消了又长,/我的心一样,/收缩又舒张……”像这样的作品,读起来,音调很优美,节奏感也很强烈,确实具有浓郁的诗的韵味。他自己说过,他试图运用和提倡一种新格律,其要点是以汉语口语的每两三个字自然地形成一顿,以若干顿为一行,每节按每行顿数的同异形成不同的节奏,加上适当的韵式,形成全诗的格律。这种努力,得到了一些诗人的认同。老诗人罗念生曾给他写信说:“第一辑新诗,情感浓郁,思想深邃,音调铿锵,形式完美。60年来,我一直在思考新诗的形式问题,结论见于信中寄上的《格律诗谈》一文。您的诗作完全合乎我所理解的理论。”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名家所作的严肃的评价,不是流俗的溢美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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