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船夫曲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星光

　　长江船夫曲
谷鸣李政耀
“嗳嘿——嗳嘿——嗳哟嘿嘿——嘿嘿”多么简练深沉的音调，多么丰富凝重的蕴藉，凝集了多少生命的呐喊和历史的慨叹。这歌谣就这么一代一代在长江船夫中流传着。踩着这个音律，落下的是一串串长江船夫的深重脚印，他们弓着被日月风雨炙烤成古铜色的脊背，将纤绳深深切勒进自己肩胛，艰难地跋涉在长江的滩涂上。可他们身后留下的脚印倏忽间就被江水挟着泥沙给掩埋了，惟余下昼夜不息的长江涛声，将船夫们的生命色彩化作隽永的咏叹。
仲纪宏自小就会哼这长江船夫曲，他家就住在长江北岸的江畔上，一条宛转清流将长江的訇然涛音化作淙淙潺潺的清音柔曲，润泽过他的七彩梦幻。
对故土的深深系恋，对描绘父老乡亲新生活蓝图的殷殷情愫，宛如一根坚韧的纤绳，背负着他驶离了原先的生活轨道。当他和乡亲们站在江堤上，透过薄薄的雾霭遥望江南岸时，他的心立时如鼓满春风的帆叶，充满了新航程的渴望。那林立的厂房，那一字形泊满的江轮航船，那森然序列的吊车悬臂，渲染出改革开放的春风给江南带来的崭新气象。同受一条江水的灌育，为何造成那么鲜明的生活反差？这位船夫深深地思索着。从此，他又开始了新的生活航程。他先担任靖江市城南乡中心村灯具配件厂厂长，后又任窑厂厂长，一孔古老的土窑，凝聚着父老乡亲对新生活的执著向往。搞企业，犹如在长江里航行，虽不闻摄魂夺魄的江浪涛声，却处处充满着险滩激流，仲纪宏就凭着长江船夫的那种胆识和气度，凭着那种冒风顶浪的奋发进取，还是那个小村，他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地热土，一下成了令人瞩目的地方。
再一次让他改变生命的航程纯属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那一次，他为土窑烧砖取土来到长江南岸的江阴市要塞镇。那里有一座花山，山麓有一座洋窑，一个巨大的烟囱寞然地矗立着，似一支失却了生机的秃笔，再也吐不出一丝墨韵。工厂负债２４０多万元，资不抵债，沉重的负压扼制了企业轮子的转动。
平静的生活总让他感到乏味，见风见浪便有一种特殊的感情。１９９１年初，仲纪宏毅然过江承包了江阴市要塞砖瓦厂。企业缺乏启动资金，他就在兄弟姊妹，亲朋好友中间筹集了３０多万元钱。长江航船靠的是智慧勇气和团结拚搏的精神，他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刚刚回厂的职工登上江畔黄山，面对浩浩荡荡、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水，仲纪宏激情奔涌，这位自小就酷爱文学的船夫禁不住雅兴勃发，吟诗一首：“君住长江南，我住长江北；同饮长江水，共绣家乡美”。大家群情激昂。长江，像一条巨臂，紧紧地把他们搂抱在一起。
一直被视为要塞镇经济负累的窑厂，几年来第一次出现了赢利。
然而，正如在长江里航船，一忽儿还是天朗气清，涛声平缓，倏然间却狂风大作，江浪滔天。这是长江船夫最受考验的时候，正当企业渐渐进入正轨之时，江南大地经受了一场特大洪灾的考验。仲纪宏站在山坡上，看着一排排砖岗在雨雾中轰然坍塌，看着河水迅速漫上了窑场，他心似刀绞，任雨把他淋得通体透湿。
雨停了，水退了，窑场一片狼藉。那窑亦像受了惊吓还没有缓过神来似的，默然孤立着。恢复生产需要资金，仲纪宏又悄悄回到了江北故里集资。哥嫂有些顾虑，钱投出去收得回嘛？仲纪宏理解他们的想法，家里积蓄着的一分一厘都凝聚着他们的血汗。他对哥嫂们说：要是我事业不顺，亏了本，我那一份家产就由你们分去……
窑火又点燃了，巨大的烟囱又不倦地向蓝天吐泄出淡淡的烟雾。企业经济效益直线上升，成了江阴市制砖行业人均创税利最高的企业。承包第一年，仲纪宏不仅全部兑现了职工的全部工资奖金，还上交利税３０多万元，制砖产量达历史最高纪录。
这位长江船夫总是挂着那么自信的笑容，面对着长江的波涛涌浪，他说他总想吟作一首诗，那定然不再是昔日深沉悲切的船夫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