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金茎直——忆胡考同志 [复制链接]

第8版(美术)
专栏：心香一瓣

　　梧桐叶落金茎直
——忆胡考同志
丁聪
认识胡考，我还是个１６岁的中学生，刚开始在报刊上发表漫画。胡考长我四岁，却是上海滩上又编杂志，又画漫画的活跃分子了。那是３０年代初，胡考发表了《西厢记》、《尤三姐》等连环漫画，鲁迅先生在致曹聚仁的信中称赞胡考的画，写了一段评论，后来作为代序印在《西厢记》的单行本中。当时胡考先后主编过小型画报《女朋友》和图文并茂的《旁观者》等刊物，其中他画的彩色封面上海市长吴铁城的“城隍老爷”漫画像，给我印象最深，出了一期就被禁掉。他的绘画基本功很深，风格最鲜明，运用几何形的线条，简练到不能再简练的地步。我当时并不知道胡考参加了革命工作，但是我认为当时的左翼文化人夏衍、王尘无先生，却是胡考介绍的，前几年夏公还曾提到此事。
抗战爆发后，胡考同叶浅予、张仃等人组织漫画宣传队，投入救亡运动。以后，我听说他到了延安。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后，我和胡考同寓香港，那是他从重庆辗转到新四军时路过那里。他拿出在延安画的一批素描，技惊四座。全国解放以后，胡考又拿出一批在解放区画的油画，是胶东乡间的人物和景致，却是精细入微，毫发俱现，类于７０年代以后的照相现实主义了。１９４９年末，廖承志同志找朱丹和我，提出筹建《人民画报》。我们认为胡考是合适的人选，是党内的专家，人才难得。廖公自然熟知胡考，立即把胡考从上海请到北京。《人民画报》就这样办起来了，胡考主持，我是他的助手。
１９５０年初，抗美援朝开始时，胡考在编辑工作之余，画了一幅名为《纸老虎》的大幅水彩漫画，画的是杜鲁门、杜勒斯和麦克阿瑟三人。美国的《生活》画报竟把这幅讽刺美国总统的漫画转载了。１９５４年以后，政治风波不断，胡考和我都不能幸免。１９５８年到北大荒劳改，我们又是难兄难弟。７０年代末期，从“五七”干校退休的胡考，坐在北京竹竿胡同的阴暗破旧的小房子里，画出一批人像素描，技法纯熟。那以后，胡考将余生完全投入中国画创作中，最终达到了高峰。
胡考就是这样一个艺术家，一生孜孜以求，不断改变着自己，不断寻求新的形式，新的表现，新的高度，所以叶浅予说“胡考善变”。他在文学上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的：四部长篇小说，一批精美的诗词。作为艺术家的胡考，从不争名逐利，从不趋炎附势。他的甘于寂寞，使我们这些老朋友都无可奈何。文如其人，画如其人，胡考晚年的中国画，空灵平淡，意境深邃，表现了画家的“真”境。正如他在一首律诗中说的：
梧桐叶落金茎直，
菡萏香残玉臂深。
四十年来天下客，
一轮明月伴我行。
胡考去了，留下了如诗的画，如画的诗。
（胡考同志，１９１２年生于上海，１９３１年参加革命，１９４２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建国后曾为《人民画报》社第一任副总编辑。他是画家，又是小说家，有《胡考素描》、《胡考水墨画》等画集出版和《行军纪事》、《上海滩》等长篇小说问世。１９９４年６月２３日病逝于北京。）（附图片）
胡考自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