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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的鲜血是无价的——忆烈士张云飞同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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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05-27
第6版(报告·文件·回忆录)
专栏:

  烈士的鲜血是无价的
——忆烈士张云飞同志
张则孙
张云飞同志牺牲已经54年了。1940—1942年正是敌后抗战最艰苦最残酷的年代,牺牲的干部何止万千。常常是敌人“扫荡”开始,人们轻装出发,依依惜别;反“扫荡”结束,村子里断壁残垣,硝烟犹存,有的干部却再也见不到了。张云飞就是那再也见不到的一个。
我是在1935年进上海麦伦中学读书时,认识张云飞同志的。
上海麦伦中学是一个进步的教会学校,在“一二·九”救亡运动中是一个比较活跃的有群众基础的学校。我刚到学校时,往往在下课后看见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被民众夜校(由麦伦校长沈体兰先生创立、进步师生操持的义务性质的工人夜校。下称民校)的男女工人簇拥着,谈这谈那。我好奇,有一次走了过去,听见他用比较重的无锡口音,讲到要坚持以说服教育为主,单靠记过、开除来对付旷课的学生,是不行的,甚至越处分他越不来,还办什么民校!人们散了,我们就攀谈起来。他叫张云飞,在麦伦高中毕业后,留在民校工作。1936年他任民校教务长。
早在1932年民校创办时,他就参加了招生。麦伦中学附近有许多工厂,大都是女工。她们在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束缚下,从小失学,进了工厂,老板更禁止她们参加社会活动。招生工作困难重重。他迎着困难,同几个同学一起到棚户区挨门挨户访问动员,到工厂和老板说理,招来了几十名学生。但是,对于他,最大的收获是初步认识了工人,懂得了社会。后来,他对我说:“我一进那些阴暗矮小的草棚,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一家人挤在一个小鸽笼里,真像《工人歌》说的:‘生活像泥河一样流,机器吃我们的肉,煤烟熏黑我们的脸,火酒烧焦了心窝……’。”
“一二·九”运动前,我也到了民校教书。我觉得民校的一切都非常新鲜活跃,朝气蓬勃。我教的是拉丁化新文字,是对汉字改革的新的尝试,我得先学后教。我还教社会常识,边教边学,懂了许多过去不懂的道理。初级班识字课本不是过去“人、手、足、刀、尺……”那一套,而是从当时地下秘密油印的课本“人、工人、农民……”开始。民校有学生自治会,常举办时事和女工问题讲座,同学们提出许多问题,兴趣很高,气氛热烈。各班还组织歌咏队,唱的都是与他们切身相关的歌:《义勇军进行曲》、《毕业歌》、《新女性》……晚上,学生早早就到校了,这里那里都是一片救亡歌声,真是一首好歌一堂课。
学生学业不断有进步,生活开心,对学校也越来越亲。他们叫民校是“大众的乐园,我们的第二家庭”。
从民校毕业的同学,把开展工人教育也当成他们自己的事业。他们组织了校友会,在附近几个小学创办了五个民校的分校。他们自己一面做工,一面教书。到抗战开始,民校和分校一共培养了1000多个有一定文化程度和政治觉悟的工人积极分子。张云飞和他的学生肩并肩地参加了上海的救亡运动;有的参加了共青团和共产党,不少人加入新四军走上了抗战前线。
张云飞从早到晚全身心地投入民校工作中,过着非常俭朴的生活。像我这样的学生,有时看场电影,夜里饿了还去学校附近的小摊上吃点消夜。但是张云飞却几乎从没有过。在他心中,第一是民校,第二是民校,第三还是民校。
在上海抗日救亡运动高涨的形势下,他刻苦学习进步书籍,深入工人群众,对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社会怀着极大的愤慨,对工人阶级怀着坚定的信心。他在《我们的民校》的工作报告中明确写道:“工人是社会上最受压迫、最富反抗的力量。他们有一腔热血,随时准备牺牲。只要有正确的领导,他们是中华民族解放斗争的中坚。”他有了这样的认识,干得更欢了。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他言行一致,矢志不渝,随时准备牺牲,直至献出自己的生命。
1937年3—4月的一天,张云飞悄悄来对我说:他找到一些朋友,这些朋友介绍他先到北平,再去山西或者延安。我为他庆幸。不久,他来了信,说进了太原国民师范军政训练班——一个在党的领导下,由薄一波等同志主持的革命干部训练班。但以后就没有消息了。
1940年7月,我从一二九师调到太岳区青年救国总会工作。过了两三个月,听屯留县的干部说,有一个区委书记在屯留,也是上海来的,叫张晓霖,原名张云飞。没有想到:世界竟这么小,我从上海辗转到了延安,又来到晋东南,绕了几乎半个中国,现在竟然和这位“失踪”已久的老同学同在敌后这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工作!
这时,正是百团大战以后。11月,日军7000余人分兵十路对太岳区大规模报复“扫荡”,实行灭绝人性的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我随太岳区党委机关日夜在敌人“扫荡”的缝隙中转移。所经之处,村村冒烟,一片焦土。在沁源县韩洪村,日军一次就用汽油活活烧死了128人,烟云凝聚,久久不散。这次空前未有的大浩劫,使这个仅有100多万人口的根据地,竟有十余万群众流落在冰天雪地,无家可归。
1941年初,为了筹备太岳区第二次青年代表大会,我去了屯留。在吾元镇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张晓霖。多么意外的一次会面!一推门,他正在和人谈话。一别四年,他的无锡乡音未改,知识分子气味仍在。他怔了一会,才惊喜地叫着我的名字,跑过来和我紧紧握手。
原来,他在太原军政训练班里入了党。抗战爆发后,他调到晋东南,在长子县委担任宣传部长,在发动群众参战参军,开展合理负担、减租减息运动,建立工、农、青、妇群众团体等方面,做了不少工作。1939年,阎锡山发动了十二月事变,联合日军向山西新军决死队大举进攻,在晋西南、晋东南摧毁抗日政权,捕杀抗日干部。长子县形势紧急,周围有日军、国民党四十军、阎锡山十九军。县委的同志根据上级指示,以八路军工作团的名义,勇敢机智地从夹缝里转移到了屯留县。那时屯留县还有些从附近转来的干部,集中的人比较多,张晓霖就调到区里,担任了区委书记。
他还告诉我一个好消息:1940年8月,他结婚了,爱人是长子县妇救会干部,名叫郭月琴。他们在艰苦斗争中产生了感情。后来,两个人同意,组织上批准,几个熟悉的同志热热闹闹地为他们举办了婚礼。山沟沟里没有鱼,连肉味也没闻上,吃了顿杂和面,喜事就办了。我说:“你真是知识分子和工农相结合,城市和农村相结合。千里姻缘一线牵。可惜今天没见到大嫂子。”晓霖笑着说:“更可惜不是在延安。延安可以过‘星期六’。这里连星期六都记不住啊。不过,你走以前,她会回来的。”
回沁源以前,我又去看张晓霖,见到了郭月琴,一个朴实活泼的沁源姑娘。我祝他们白头偕老。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临别时,他俩送我到村口。他再三叮咛:“敌人‘扫荡’兵力集中在根据地腹心,边沿区、敌占区反而是个空隙。再遇到‘扫荡’时,就来我们这里吧!”我们还约定:打败日本鬼子以后,一起回上海。在初春刺骨的寒风里,我不断回头张望。他每挥一次手,似乎都在重复着他的叮咛和约定。
但是愿望终究只是愿望,屯留一别竟成了永诀。
1941年10月初,日伪军三万余人向太岳北部发动了“铁壁合围”大“扫荡”。我跟着太岳区首脑机关,由沁源县阎寨村转移到大林区,被日军7000余人压缩包围,“梳篦”搜剿,几乎身临绝境。我们这些非战斗人员分散隐蔽在树木参天、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里,以野菜山果充饥,和敌人反复周旋。
10月18日,日军被迫撤退。我们回到了阎寨村,听到有些同志牺牲的消息。一片不祥的阴云笼罩在心头,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听张晓霖,终于从屯留传来了他牺牲的噩耗。
简直晴天一声霹雳。我不能相信。半年前,我们久别重逢,谈笑风生,他还那么乐观,认为他那边沿区是敌人“扫荡”的一个空隙。一月前他又捎信来说要到区党委来。谁知这一次“扫荡”就把我们永远地分开了。
原来,日军在集中兵力围困大林区的同时,在边沿区也不断增加据点,蚕食清剿。张晓霖带着一包文件,想去边沿区几个村子,再转到敌占区开展反“蚕食”斗争。刚走近上村南沟,山凹前面一小队日本兵正向他这条路上拐过来。秃秃童山,树木不多,很难隐蔽。而最要紧的是他手里的文件包。正好,不远处荆棘丛生,还有小坑小洞。他立即把文件包埋在小洞里,上面盖了些树枝树叶,又向前走了几步。后来上村南沟的群众和干部在这条小路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他蜷伏在路边,刺刀从心口捅穿了他的身子,血水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脸上又青又肿,伤痕累累,眼睛没有紧闭,嘴巴半张着,似乎要喊叫什么。
在不远处,人们挖出了那个文件包。群众说,敌人从他的南方口音,读书人的手,就认定他是八路了。他是经过和敌人扭打挣扎后牺牲的。文件包保存下来了,附近群众一个没受害。张晓霖是为了保护党的机密,保护群众而牺牲的。死得英勇,死得壮烈。
我总想到屯留去,在他墓前吊唁这位老友,也想去探望他的妻子郭月琴。在太岳区只有我一个人是他少年时的同学。但是,由于敌人频繁的“扫荡”,我没有机会。1943年我调离岳北。没有再去屯留,是我终生的遗憾。
张云飞(张晓霖)同志24年短暂的一生,从上海一个工人夜校的教务长,到抗日根据地的一个县委宣传部长和区委书记,他始终安于平凡的工作岗位,为党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人的能力有大小,职位有高低。但所有烈士的鲜血都是无价的,因为他们明知永远也看不到自己的鲜血浇灌出来的胜利之花。
在庆祝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的今天,我们永远不能忘记过去,不能忘记那些为了抗日战争的胜利而无私奉献自己一切的革命先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加珍惜今日的幸福,更有成效地创造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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