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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峰口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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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06-03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三九杯征文

  喜峰口
刘向东
我爷爷说,1933年春天喜峰口那一仗打大了,大刀队砍得鬼子头满山乱滚。我爷爷还说,1947年他们的担架队从喜峰口回来,一下子睡了三天三夜。
喜峰口在哪儿?遥远而又神秘。
前年在电视专题片《望长城》中头一回目睹喜峰口,它已经在水下了。电视画面上,有大大小小四座关口在水中泡着,有大大小小的鱼儿往来。而无论水有多深,浪有多大,我本质上的感觉是无法改变的,我把那水,看作烟云,我把那鱼儿,看作是依旧往来于喜峰口的兵马,是我爷爷他们的担架队。
我终于有机会去看喜峰口,是在去年初冬,顶着燕山如席的雪,车子开到潘家口水库边上。司机说到了洒河桥了,我听着这地名耳熟,看着也熟。原来洒河桥我是来过的,它离我15岁上念书的那所中学只30公里,我和我的同学骑自行车来过一回,只为了专门尝尝这里有名的熘饹(当地人读ge)鲊,其实也没吃上,只灌了一肚子冷风凉气。
记忆不能生长,但可以唤起。回想起来,有许多事情不是你在寻找它,而是它在记忆的深处等你。这不,洒河桥和它的饹鲊正等着我呢。
站在洒河桥镇望喜峰口,目力可及。当年听我爷爷话说喜峰口的时候,我的耳朵为什么过于迟钝呢?不然那时就应该听得出来,喜峰口离我很近。
喜峰口村(这个村子实际上不复存在了,原址在水库深处,村民零星地迁到山上,但不愿放弃这个村名)马金奎老汉秋天就把渔船的马达拆了,因我们的到来,不得不重新装上。船环山而行,至水库蜂腰处,马金奎老汉的长子马海东说这儿就是喜峰口了,随手往水下一指,说这儿是二道门,那是头道关。我探头探脑看了半天,相信喜峰口就在下面,只是水深不知处。
我们的船靠近的长城垛口,定然是当年云彩和硝烟方能靠近的垛口了。长城一猛子扎到水中,响起阵阵涛声,长城的雄伟,长城的磅礴,成为我心中最悠远的胜景。
夕阳西下之时,我们登上长城的高处,恍惚间,我觉得我是戍边换岗来了。细看我身边的城墙,有深深浅浅的弹痕,还隐约有“大满洲帝国……”标语,就使我想起1933年那一仗来,想起1947年我爷爷他们的担架队来,我越发觉得自己是换岗来了,我有这个责任,有这个份儿。
就在我伫立的城楼边上,零星有五间草棚,马海东说那叫五户村,水库的移民,迁走又返迁。到其中一户看看,屋是用泥堆起来的,小而低,却也窗明几净。见一女子,看上去30多岁,叫声大姐。她掩口而笑,说我已是45岁的人了,叫大嫂吧。细打听,她的男人做买卖去了,儿子在唐山一个煤矿上班,还有个小女儿,在水库的对岸念书。她每天操持家务,望夫望子望女儿,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击石而歌,闻鸡起舞。她要去接女儿了,我们匆匆作别。回头看她,她的身子是那样紧贴着长城,她的身边,是一株巨大的干枯了的向日葵。诗人刘小放跟她讨得一块石头,圆圆的,拿回来经懂行人一看,人家说那是兵器,名曰“流星”,明代的。
不知为什么,在我要写写喜峰口的时候,我总是想把喜峰口与那位女人联系在一起。她和她的家,迁往他乡又迁了回来,山泥堆做家,一片雪当门。是因为故土难离吗?问题可能就这么简单,也可能要复杂得多。据说抗日战争时期喜峰口城里城外上千户人家在战火中逝去,迁,从何说起,归,又从何说起呢?
45岁的女人,长得30岁的人儿一般,这本身就有意义。她站在喜峰口的高处,顾盼水中她自己的和她身后长城的倒影,身边还有一株巨大的向日葵,无论如何,她的感觉不会是“水寒伤马骨”的感觉了。她把她自己安排在了一个昨天与未来时空的交叉点上,安排在了一个和时代命运声息相通的处所,背着怎样的户口都不重要了。
有了上面这些想法,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我是否过于自作多情了呢?转而又想,也极有可能是我发现了什么,比如发现了她在无意识层面上隐蔽着的美丽而又深沉的心性,发现了她希望得到的和她已经感觉到的对她生活的实际意义,我为什么不能尽我所能去理解并代为传达呢?
总之,喜峰口不再是我爷爷讲给我的那一个了。尽管,它已经泡在了水中,它依然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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