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活的强者 [复制链接]

第9版(读者之友)
专栏：朋友信箱

　　做生活的强者
天资聪颖的农村姑娘小纹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来到上海当小阿姨，与作家王小鹰成了好朋友。后来小纹不幸遭歹徒强暴，含泪离开了上海。最近，王小鹰给小纹姑娘写了一封信，情真意切，饱含关怀与鼓励。我们征得作家的同意，把这封信发表于此，以告慰那些像小纹姑娘一样遭受过挫折与不幸的少女朋友。
　　　　　　　　　　　　　　——编者
　　　　　　　　　　　　　　　　　　
王小鹰——１９４７年１１月生。曾下乡务农数年，后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先当编辑，后调入上海作家协会从事专业创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你为谁辩护》、《我们曾经相爱》，中短篇小说《相思鸟》、《一路风尘》等。小纹，你好！
在朋友家头一次见到你，就认定你是属于好女孩之列的。到上海几个月了，你仍穿着家乡带来的衣服，在你的小床头放着几本文学杂志，朋友还笑着告诉我，你每天记日记——这些都使我对你多了一份关注。
你高中毕业，正是花蕾初绽的季节。你在家乡工作不怎么称心，你的男友又外出开创事业去了，你本该在家耐心等他归来，你却受不住大上海的诱惑。朋友家急需一个管家的小阿姨，于是便托亲戚到家乡寻找合适人选，于是便找上了你。
以后的一段时间，我去朋友家常跟你交谈一会儿。你对我吐露了苦闷，说你有种感觉，前景如海市蜃楼。花季少女的情绪常常是变幻不定、多愁善感的。我送给你几本书，我少女时代也曾经历过一段心神不宁的时光，我便是从书本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力量。我对你说，不开心时就看看书，什么烦恼都会烟消云散的。
不久，便发生了那件灾难性的事！那个夜晚乍看上去是宁静安详的，世俗的生活使人的感觉变得迟钝而粗糙。朋友请你送一些资料到我家来，我们两家相距不远，步行２０分钟足够了。你站在门口，将纸包交给我，便说再见。我说：“进来坐一会嘛，时间还早呢。”你说：“不坐了，家里还有事。”我竟然愚蠢到没有发现你满腹心事、闷闷不乐，倘若我知道那天正是你２０岁生日、因接不到男友的贺卡而心神恍惚的话，我一定拉你坐上一会儿，然后再送你回去，那么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朋友来电话说：“怎么，真的想收小姑娘当徒弟呀？谈了这么久还不放她回来？”我诧异道：“她早走了呀！”朋友“噢”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又过了个把钟头，朋友再来电话，那声音就变了：“你快上我家来一下！”我来不及多想，匆匆赶往朋友家。
你将自己反锁在小房间里，悲声痛哭。朋友说：“这么近的路花了３个小时才回来，一回来就这样哭，问什么都不回答，真急死人了。好在她平时就崇拜你，还是你来劝劝她吧！”当时我轻轻地喊了你一声，你便冲出房门，扑进我怀里号啕大哭。看这情状，我已明白了几分，那一刻真正是如雷轰顶，如坠冰窖！我们这个街区应该说是治安状况比较好的，再说七八点钟大街上应该不会冷清的，怎么竟会发生那种骇人听闻的事情！问你是在哪一段路发生的事，那个流氓样子如何，你只是流泪和摇头。无奈，我和朋友沿着大街来回走了两次，想寻找可疑对象，又向临街小店打听，近几个小时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都说没有。
后来你陆陆续续透露给我，那天你没走常走的大街，却踅进了一条幽僻的小弄，你被歹徒用刀抵着腰便吓得昏了过去。听了这些后，我劝你去派出所报案，你执意不肯。贞操这东西，千百年来是环绕着女人周身的光环，也是女人背负着的一块石碑。在我想来，贞操是要紧的，却绝非是唯一的。比起那些为了钞票为了享乐而不顾廉耻的女孩，我赞同你的自尊自爱；而比起那些勇敢踏进公安机关大门与罪犯作斗争的女孩，我又不赞同你的明哲保身，这也是一种自私啊！可你才２０岁，你的生活还刚刚开始，你是那样娇嫩、弱不禁风，我怎么能强迫你选择坎坷和曲折呢？我不能保证人们在得知你失贞后会没有半点歧视，我甚至不能保证你的男友一旦得知此事还会对你一如既往。
数天后，你决定离开曾经神往的上海返回故乡，你说：“这半年时间原是一场梦，现在梦游的女孩醒来了。”最近听说你回乡后重新开始了工作，你的男友也马上就要回来迎娶你了。我真心诚意地为你祈祷，也隐隐地感到忐忑不安。我原本答应给你写信的，却因为内疚、自惭、逃避等复杂的情感而迟迟动不了笔。我想告诉你，不要对上海抱有成见，凡是有人类的地方便总是美丑善恶并存的，欢迎你有机会再到上海来。我还想告诉你，在以后的生活中千万不要有任何的自卑感，你并没有什么过错，对于一个女人来讲，贞操固然要紧，但是品格、修养、才识等等才是成为美丽高洁女人的更重要的素质，你尽可不必为偶然的一次遭遇而背终生的负担，挺起你的腰杆堂堂正正地生活。我再想告诉你，倘若你的男友知道了你的遭遇而愈加爱惜你，那他必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应该尽全心地去爱他；倘若他得知真情后斤斤计较的话，那他就是个心胸狭窄的懦夫，如果他要离开你，就让他离开吧，毫不足惜！
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还能见面交谈，我想，有了这番经历更坚强起来的你一定更美丽了，虽然，你曾经被迫失去了许多，你若以此为经验，就能在生活中获得更多；倘若你对此事耿耿于怀，成为了羁绊，那不是将自己的全部都失去了吗？以你的聪颖细腻、外柔内刚的性格，我相信你会成为生活的强者的。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纯洁的少女。
遥祝你幸福。我不祝“顺利”，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之路，战胜了坎坷和曲折，才能尝到真正的幸福。
　　　　　　（王小鹰）
（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