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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的雪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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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08-12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北海道的雪
赵喜田赵双军
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雪,常常诱发一位名叫姚克明的82岁老人的颠狂。在蒙蒙如雾似花的雪原上,这位老人每次都能看到一个时隐时现的身影。
大老马,你在哪里?老人从内心深处呼唤着。
他怕了多半辈子雪。
那是在日本的北海道。
1943年的10月,姚克明和难友大老马及600多名煤矿工人,作为战时劳工从中国唐山被强掳到日本北海道。
乌黑发亮的煤,堆得和晶莹剔透的雪山一样高。每天要12小时,16小时地井下挖煤;每天以黑狗屎一样的荞麦面饼和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充饥。那时,饥饿和劳累折磨得他只想死掉算了。两条瘦得像麻秆一样的腿,支撑着一个跳动的心脏和两个呼吸的鼻孔。只有面对家乡的方向,思念久别的父母和妻子儿女时,他才有活着的感觉。
事情很偶然。一次半夜起来小解,他看到日本工头喂狗的狗食中有大米、有猪肉。憋不住,他从狗食中伸手抓了一团塞进嘴里,果然好香!谁知还没等香味从口中散尽,一阵劈头盖脸的毒打,已经落在了他的头上。
“你的米西米西,死啦死啦的有……”正在巡视的日本工头,用棍棒狠狠地往死里抽打着他。血和泪,撒在雪地上,溅在煤堆里。
“求求你们,别打了,再打他就撑不住了……”闻声赶到的大老马跪在地上向日本工头哀求。大老马,河南人,他和姚克明都来自唐山开滦煤矿。他目睹了几个在唐山逃跑的劳工,又被日本监工抓回活活打死的惨况;还亲眼看到从中国到日本的三天三夜轮船上,有6个生病的劳工被抛进大海。他不忍心姚克明这个憨厚老实的汉子,就这样离他而去。于是,他死死抱住日本工头的腿,向日本工头苦苦哀求。突然,两只凶猛的狼狗冲了上来,各咬住大老马的一只脚,拚命地撕拽着。揪肝裂肺一样的痛苦,钻心断肠一样的疼痛,大老马就是不肯放手。他也不能放手。他知道,只要他的手一松,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难友姚克明了。
一声惨绝人寰的喊叫,划破了北海道上空的寂静。两只狼狗各叼着几个脚趾头,咀嚼着,吞咽着。大老马的手终于松开了。血,涌泉一样从他的脚上流出。见了血的狼狗,像似大海中的虎鲨,又有另外两条狼狗猛地向他扑去……不一会儿,他已经成了血人。
日本工头哈哈大笑。他们欣赏着自己喂养的猎犬,正为他们表演着捕捉猎物的杰作……
他们暂时忘记了姚克明。因此,姚克明也拣回了一条性命。
雪,不停地下。鹅毛一样的雪片,渐渐覆盖住了大老马的尸骨。
谁也不知道大老马的确切名字,谁也不知道大老马的确切家乡,只有北海道的雪,记述了一个中国劳工的善良与悲哀,渗透了一个中国劳工的苦难与凄凉。
从此,姚克明怕雪,又怕狗。每逢雪天,他躺在自己家中的煤火炕上,再捂几床棉被,还直嚷冷。看见狗,他的下肢就发软,只要听“汪、汪……”的狗叫声,他全身就像筛糠一样颤抖个不停。
从1943年10月到1945年10月,短短两年,在北海道挖煤的600多名煤矿劳工中,有400多人把自己的生命都掩埋到了北海道的雪中。姚克明,终于在1945年的冬季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河北三马村——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50年过去了,每每忆及这段往事,他都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惆怅。大老马,还有许多像大老马一样熟悉的面孔,从未停止过在他脑海里游荡,每逢雪天,他还继续发作着他的颠狂,他嘴里依然是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一个嵌刻在心头的名字——大老马,依然是忘不掉的地方——北海道,还有那北海道的冷雪!
(作者单位:河北邯郸市中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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