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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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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08-10
第10版(文学副刊)
专栏:

  鸟悟
忽培元
我从小生活在延安,对于陕北人的乐善爱鸟是深有感触的。在延安农村,每年早春都有大群的燕子由南方飞来。开始我不明白,这么贫穷荒凉的高原,燕子何以还要远道投栖呢?渐渐才知鸟是通人性的。我发现陕北农民修窑时,有两样东西是必须有的:一是神龛,一是燕窝。这你细细揣摩,其实并不单是迷信,更不是落后的旧习俗,而是有着极深的情谊蕴含在其中。燕子归来后,便在那石板沿下两根木棍架起一小块木板的窝基上面建起它们的家,然后产卵育子,繁衍生息。那燕窝往往很低,五尺个子的大人,站着能看得见窝里的小燕子。小娃娃搬只小凳子,一抬手也就摸得着鸟了。但是没有人去扰乱它们的生活,人们像尊护神龛一样,尊护着燕窝。许多人家,燕窝干脆就筑在窑里。门上那一扇方窗永远洞开着,燕子便像主人一样,自由来去。主人躺在炕上,可以仰视着关照窑顶上的燕窝。燕子面对着主人,瞪着圆圆的黑眼睛,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或许是唱着歌吧),主人的心中,最能体会那安居乐业的小鸟的欢乐。冬天来临之前,燕子要飞去了。有心的主人,用铁丝圈一个小环戴在一只小燕子的腿上。来年春天,这戴着腿环的燕子会和它的兄妹一道飞回来。主人和燕子,已经有了扯拉不断的情丝。这情分,一代一代,由过去传至今天。
陕北农民的爱鸟,是真诚的。他们只给燕子提供一个可以营造窝巢的条件,这对于勤劳智慧的燕子也就足够了。它们自己筑窝自己觅食,自由自在地生儿育女。这令我想起了都市市民的“爱”鸟。那动机之中,总少不了功利的成分,往白里说,往往视鸟为赏玩之物。这是小鸟的悲哀。他们不惜重金由驯鸟人或鸟贩子的手中买了鸟来,将之囚于竹笼之中,以食物喂养起来,随时把玩逗乐,完全限制了小鸟的自由,扼杀了鸟类自由飞翔的天性。这使我想到了晚清龚自珍的《病梅馆记》来。笼中之鸟,实乃“病鸟”也。有翅不得高飞,有爪不能觅食,有喙不许衔木筑巢啄虫捕食,昼夜困于咫尺笼中,不死不活,岂有不病之理!更有利欲熏心者,为牟其利而捕鸟驯鸟,苦心调教出艺妓式的画眉,奴气十足的八哥,谄媚成性的鹦鹉,摇尾乞怜的黄鹂。这样的鸟,离开了主人和笼子,可能一天也活不下去。它们的一切本能都退化萎缩成了讨主人欢心这样一个单一的意念。在春节的玉渊潭庙会上,我曾见一个养鸟人,将一只鹦鹉由笼中放出,它也不飞走,只是机灵地在主人的臂腕或肩头立着,见围观的人中有举起一枚硬币者,便立即飞过去,衔了钱,返回到主人伸出的手上,乖乖吐出钱去,得到几粒米的奖赏。小鸟的这种“拟人”举止,令游人大为震惊。于是男女老少,围而观之,举硬币的手臂如林。这下忙坏了鹦鹉,一趟又一趟地重复着衔钱换米的伎俩,且专拣大的(一分的不衔)。遇有主人空着手没备米时,它竟然紧衔不放。主人笑道:“瞧,没米它不给钱。”围观者更觉稀奇。如是者半天,主人的钱袋渐渐鼓起来。那鹦鹉累得上下嘴合不拢了,主人才宣告罢休。这悲凄一幕,刻骨铭心。
我还见过一个驯鸟人,用网套在公园的竹林中诱捕一种叫“红颌”的小鸟。一早晨竟然捕到3只。这种鸟背棕黄,肚子和前脯雪白,唯有下颌一片火红,毛色显得格外美丽。据说驯顺了,一只可卖好几百元。驯鸟人把鸟捉了,用细绳扎了尾羽和翅膀,装入一只白布口袋,失去自由的红颌鸟便在其中拚命挣扎。驯鸟人不无得意地说:“这种鸟可不好驯,脾气倔着呢,三天换不过食,就得饿死。”我问他:“你抓这三只,能驯顺几只?”他说:“顶多一只。”我便说:“那还不如放了它们。”驯鸟人用鼻子笑着道:“那不等于放了发财机会吗?”和这种人,还有什么话说!心中倒暗暗佩服红颌鸟的刚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鸟类中,看来也是不乏“英雄”的。
我想起了美丽的青海湖。那里有一座鸟岛,真正是鸟类的世界。每当春夏时节,许多鸟,包括稀有的白天鹅,都由遥远的南方飞往鸟岛生儿育女。真诚的当地人用双手在树上搭起巨大的鸟巢,迎接远方的来客。鸟类也不客气,来了便住进人工窝巢中,人类和鸟类,携手维护着大自然的生态平衡。鸟类的天性,在青海湖的海阔天空里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展现和发挥。
在保护鸟类的口号下,人们已经普遍意识到开枪打鸟是犯罪。但愿还能有更多的人能像发誓“疗梅”的龚自珍那样,大声疾呼:疗救笼中之鸟;希望笼中的病鸟,都能像红颌鸟那样刚强自尊,威武不屈。让人类和鸟类共同拥有一个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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