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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将宏愿献余生——《伊利亚特》和译者罗念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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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10-17
第10版(文艺评论)
专栏:外国文学之页

  愿将宏愿献余生
——《伊利亚特》和译者罗念生
王焕生
一本装帧精美、雅致的直接由古希腊文翻译的诗体中译本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收入该社编集的《世界文学名著文库》,这个译本包含着一位年逾八旬的耄耋老人的心血,是他对自己毕生从事的事业的最后奉献。这位老人便是我国著名的古希腊文学研究家、翻译家罗念生先生。
罗念生先生1904年出生,早年留学美国,1933年转赴希腊雅典,攻读古希腊文化。他的古希腊文学的开蒙诗篇便是《伊利亚特》,英译阿基琉斯与赫克托尔作战的故事引起了他对《伊利亚特》的强烈兴趣,在他的心灵里激发起对这部史诗的崇敬之情,从而萌生了将荷马史诗这一古希腊文学杰作翻译成中文的愿望。但鉴于这是一部享誉古今的文学名著,青年罗念生未敢贸然动笔。1934年秋回国后,他一面教学,一面开始从事翻译工作。在古希腊文学翻译方面,他心中向往着《伊利亚特》,但主要致力于古希腊戏剧翻译的开拓,仅把荷马史诗作为自己经常翻阅的案头书卷。他辛勤耕耘,日积月累,从而成了我国古希腊戏剧翻译的名家。但即使在这时,翻译荷马史诗仍未被列入他的工作日程。80年代,先生编选《古希腊罗马文学作品选》,约稍后,有出版社约请他编译古希腊抒情诗集,先生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荷马史诗。先生认为,荷马史诗中也有不少出色的抒情诗段落或篇章,甚至可以从中找到古希腊抒情诗发展的源头。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赎取赫克托尔的遗体、赫克托尔与妻子安德洛玛克告别等,这些都是西方文学史上著名的悲剧性场面,也是一些激动人心、催人泪下的抒情段落,正是这些段落的感人力量,使得一些人甚至否认荷马的倾向性。先生首先选译了普里阿摩斯赎取赫克托尔的遗体,从而译出了《伊利亚特》的第24卷。正是在这一翻译过程中,先生经过实际摸索,打消了多少年来一直存在心头的疑虑,事业心和责任感终于促使他最终立下了直接从古希腊文翻译全诗的宏愿。
这时先生已年逾八旬,且身体状况不佳,经常忍受病痛的袭击和折磨,但先生决心已定,矢志不移。先生在基本做完了《古希腊汉语词典》的编写工作和对各种旧译稿的清理之后,便集中精力,投身到《伊利亚特》的翻译中去。《伊利亚特》全诗24卷,近1.7万行,翻译这样一部巨型名著是一件大工程,无论是翻译的量或是质,都是不容忽视,不可草率从事的,更何况它还具有多方面的历史价值,一字一句的翻译都得认真对待。长期的翻译工作使先生形成了自己的翻译风格,他的翻译风格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认真、求实、一丝不苟。他也以这种精神对待《伊利亚特》的翻译工作。1988年10月末,先生赴希腊接受帕恩特奥斯大学授予的“荣誉博士”称号。途中身体不适,抵雅典后不得不住院治疗,回国后继续治疗。翌年春,病情刚有好转,先生便急切要求医生让他出院。回家后的第二天,他便又伏案工作,继续翻译《伊利亚特》。先生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斟酌,一行诗一行诗地翻译,一卷诗一卷诗地译出、誊抄。蜿蜒的笔迹似乎隐约透露出病魔作恶的阴影。至1989年10月,先生已译至第9卷。确实,先生如果能继续这样不断翻译下去,再有一段时间,先生是可以实现愿望,把史诗译完的。然而,无情的病魔又来袭击他,第10卷的翻译可以说完全是同病魔的最后拚搏。先生患的是绝症,在翻译第10卷的过程中,病变扩散,迫使他不得不再次入院治疗。1990年春,先生病情有所好转,获准出院。这时先生是多么高兴啊!他在出院回家的路上兴奋不已,庆幸死神没有把他带走,又给了他时间。他反复念叨,也许再有半年时间,便可把《伊利亚特》译完。于是他又继续第10卷的翻译工作。一个偶然的疏忽使先生确知了自己的病情,他在3月9日的记述中写道:“日前才知道我患前列腺癌,我的日子不多了,希望能继续用新诗体译出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下半部分。”这时他冷静地处理了一些急迫的事情,又继续翻译起来。先生在3月13日给我的信中说:“自昨起开始译Ili—ad第10卷的最后200行,每日可译出三、四十行。”并说:“日前才知道我患癌症,但我很达观。”先生又译出了一些诗行,然而,这些诗行竟然成了先生的绝笔。3月19日,先生不得不再次住进医院。死神这一次残酷地把先生留下了,使他未能再回家重新提起译笔,实现译完《伊利亚特》的夙愿。
我因所学专业的关系,很早便有幸与先生相识。后来先生力劝我去他所在的单位工作,从此直接接受先生的指导。先生平易近人,与我结为忘年之交。先生在翻译史诗过程中经常与我研讨,沟通认识,因此我们对这部史诗的一些翻译原则是共通的。先生在看到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实现自己的宏愿后,于医院病榻郑重地嘱我在他之后把史诗译完。如果在这之前,先生一直不顾年迈病重,为《伊利亚特》的翻译焦虑、操劳,那么这时先生的心境反而平静了下来。我感佩先生翻译史诗的忘我精神,感佩先生对事业的一片赤诚之心,同时深感先生对我的信任和希望,虽然自知笔力有限,还是接受了先生的重托。我接过先生的遗稿,继续翻译余下部分,花了约两年时间,将史诗全部译完。
我手捧精美的译本,心潮翻腾,感慨万千,先生留下的不仅是他最后的翻译成果,还有他那赤诚献身于自己所从事的事业的高尚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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