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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桦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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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11-04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岳桦林
金河
岳桦林,一个很生疏的名字。
倘若你能去一趟长白山,岳桦林便永远刻在你的记忆中。任风雨浸渍,岁月磨蚀,它的形象总是那么鲜活明亮,又那么令人深思而激动。
长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森林和野生动物类型的自然保护区。这里有野生动物一千多种,森林和其它植物两千余种。不过像东北虎、金钱豹、黑鹳和丹顶鹤之类宝贝动物,既属稀有,又深居简出,游客们很难有幸得瞻其丰采。
森林则显得豪爽大气,落地生根,不动不摇,不跑不飞,让你看个够。因此,到长白山自然保护区,除了欣赏天池瀑布,便是欣赏森林,或者说阅读这巨大的森林博物馆。
如果说长白山是大自然的杰作,那么长白山的森林又是杰作中的杰作,构思精巧、缜密而又集中,尽显大自然的神秘天才。不须跋山涉水,不须寻寻觅觅,只要沿着火山锥体的斜坡自下而上,垂直升高不过一千多米,就可以领略到造物主用妙笔画出的四个界限分明的植物带,集长白山植物之大成。
从海拔七百多米的谷底起步,到海拔一千一百米之间是针叶树和阔叶树混交林。海拔一千一百米到一千七百米之间阔叶树稀少,这里是红松、云杉、冷杉和落叶松构成的针叶林世界。从海拔一千七百米到两千米之间,出现了一种看似反常的奇特景观:在恶劣的高山气候下,本性耐寒又耐旱的针叶树们因难以维持生计而却步,取而代之的却是本不该在此出现的落叶阔叶林——岳桦林。
人们曾礼赞过生长在沙漠中耐风沙干旱的胡杨,也礼赞过耐湿耐碱的红柳。生长在草原沙漠地区的沙棘生性就是风沙的克星,那黄色的小球果还可以做极好的饮料。广东、福建沿海的红树林也是一绝。在咸而又苦的海水浸泡中,红树林用不沾水的呼吸根获取氧气,种子在树上萌芽,形成小苗后才脱离母体,不是落地生根,而是“生根落地”。岳桦林可以当之无愧地跻身于这些植物之林,并带有奇异的特性。
岳桦树,大抵是桦树的高山变种,仍保留着先祖的卵形叶片,银白色的树皮和圆柱形的果实。可是,岳桦树的变异是如此神奇,不禁使人困惑,甚至使人惊慌,以至不能不战战兢兢地感到苍冥中有神在自豪地微笑,在显示自己的艺术。
在针阔叶混交林带,岳桦树是乔木,只是不及桦树那般伟岸,纸质树皮很难剥落,树枝柔韧而多疤节。
缘山升高四百多米,到针叶林带,岳桦树变成了小乔木,虽然叶绿皮白,树影婆娑,但已没有明显的主干。
再提升数百米,岳桦树成了世界的主宰,但自身已经剧变为灌木,很难再称为“树”了。在迎风的山坡上,在同凶猛的老北风的抗争中,岳桦林很难再同地心保持垂直角度,成片地向南倒伏,柔细的枝条伤痕累累、斑迹重重。但叶片仍然鲜绿,仍然做着直立的挣扎,因仆倒而显露出来的白色树皮简直像耀眼的闪电!
到海拔两千米以上,便进入长白山的第四个植物带:高山苔原带。这里只有低矮的草本、地衣和苔藓。短暂的夏季使野花们得以一显仙姿云裳。它们中间有一株岳桦树,一株攀登得最高的也最矮的岳桦树,大体与草本平齐,但无疑应获得登山金牌。
岳桦树,由堂堂乔木,与高大的红松冷杉为伍,终变为小灌木,与山花野草为邻,实在够可怜的。从坚持自我,实现自我的角度观之,确无莲花峰黄山松和“泰山顶上一青松”那股英雄气,也许算是个失败者。不过,黄山松生长在温暖多雨的江南,莲花峰的高度是一千八百六十七米。五岳之尊泰山的玉皇顶也只有一千五百三十六米。虽说只相差三五百米,但是,在接近生物生存极限的时候,哪怕高度相差数米,也会有质的变化。当此之时,外因与内因、依据与条件,也就只有字面的区别了。
西方哲人说过,死亡是对大自然应尽的义务,生命是连续不断的死亡与复活。尽管如此,不管自然界的动植物还是人类,生存,活着,总跟一个“强”字分不开。生存,就是强大生命力和应变力的大声宣示。从这个意义上讲,岳桦树又是生存斗争的赢家,同样值得礼赞。
赞美胡杨、红树林和岳桦林,当然可以印证罗丹最喜欢的一句箴言:“自然总是美的。”或者想到亚里士多德的话:自然界的高妙创作绝没有丝毫混乱。不过人们更喜欢把这些植物作为一种象征:以坚韧不拔的顽强意志去对待必然发生的困难、挫折、痛苦与逆境。
然而象征终归是象征,比喻毕竟是比喻,岳桦林终归是岳桦林。
岳桦林能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堪称英雄豪杰。人固然也需要为生存而斗争,为像人一样生存而斗争,但生存本身还不足以让人超越一般生物。人总是在前人物质和精神成果的阶梯上前进、攀登的。人生存的价值、辉煌与永恒总该联系着对他人、对后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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