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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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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11-09
第12版(副刊)
专栏:

  白菜碑
黎先耀
大白菜是北京人过冬的“当家菜”。麦收以后,冒雨抢种,接着施肥防病,菜农们就忙活开了。以往,立冬白菜丰收了,开始砍菜,运菜,卖菜,储存菜;从市长到街道老太太,上上下下都要为此紧张起来。运输工具:汽车、拖拉机、马车、平板三轮、手推车,甚至连婴儿车也一齐上阵,打一场全民白菜大战,好不热闹。
如今,政府抓了菜篮子工程,南方蔬菜也纷纷涌进首都市场,冬季蔬菜品种日见丰富多彩,大白菜已不再是“光杆司令”,主帅地位逐渐旁落。“老三样”(大白菜、萝卜、土豆)已退居二线,因为价低利薄,连个体菜摊也不大爱卖了。
虽说如此,“百菜不如白菜”,老少咸宜,贫富皆爱,就是吃遍了山珍海味的人,最后也不禁叹道:“还是白菜好吃!”冬日,我家最爱吃白菜:吃饺子少不了它,涮锅子缺不了它。渍酸菜,做芥末墩儿,也非它莫属。
昔时素食的人,总说味道清淡而鲜美的,还得推“春初早韭,秋末晚菘”。白菜凌冬不凋,有松之操,古名为“菘”。大白菜以山东所产为佳,故南方人称“胶菜”(本地产的称“黄芽菜”,质量不及鲁产)。我童年生活在杭州,常见“胶菜”同香蕉、菠萝等一起,用红绳悬挂在水果店里出售,当然身价颇高,对我们普通人家是看得到而吃不到的稀罕之物了。鲁迅先生在他早年文章中,也曾描写过上述情景。后来他迁居北京,白菜再出现在他的小说里,就被码成“品”字形,堆放在平民家中的屋角里度冬了。齐白石晚年画“岁末清供”,不是也常喜欢画上一棵大白菜吗?
白菜,价廉物美,便于储存,营养丰富,百吃不厌,则是早已有口皆碑的了。至于那块刻画着白菜的朴素形象,劝诫为官要清廉的石碑,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吧!抗战爆发后,我从沦陷区流亡出来,曾负笈于江西铅山国立第十三中学分校,分布在城外鹅湖山下的几座祠堂,充作了临时校舍。那块断成两截的白菜古碑,就嵌立在我们班住的“詹氏宗祠”的墙里,高度约与少年学生等身。碑面中央用阴文镌刻着一棵铁线勾画的白菜(实际是不包心的青菜),笔法简练,梗挺叶舒,清雅有致。白菜旁书写着两行题词:
“为民父母,不可不知此味;为吾赤子,不可令有此色。”
此碑虽已残破,但刻画尚清晰。石色苍黑,似久经拓墨。
我们的国文老师胡傲秋是铅山本地人,怀着对乡梓崇敬的心情,给我们讲授蒋士铨的名篇《鸣机夜课图记》,勉励学生刻苦读书,勤奋有为。他在介绍与袁枚、赵翼并称为“江右三大家”的铅山戏剧家蒋士铨时,顺便也跟我们谈到了关于这块人称“白菜碑”的轶事。此碑所刻词书画的作者,是明代万历年间的铅山知县笪继良。他是一位为政清廉,体恤黎民的地方官吏。秩满离任时,在县衙门前刻立了此碑,留作劝诫后继者为官要清正爱民的箴铭。继任者中有个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县官,将此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为快。但又怕暴露劣迹,触犯众怒,故趁雷雨之夜,暗中指使衙役将碑砸倒,并四处散布“白菜成精,遭天雷劈”的谣言惑众。当地百姓偷偷将碎碑运走,隐匿在郊野荒僻的祠堂里。树立在我们教室壁间的这块并接起来的断碑,就是当地百姓为感念笪公荫庇的恩德而修复的。我们知道,胡老师对当时“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国民党贪官污吏,极为鄙视;因此,他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流露出愤慨之情,给同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前年,我应邀重访赣东,见到曾任铅山县委书记的上饶市委书记,向他打听那块“白菜碑”的下落。欣慰的是,解放后铅山县的领导,已把这块几乎被人们遗忘的石碑,迁回到了城中通衢大道,并作为重点文物,建亭加以保护。三年困难时期,当时的县委书记,就曾以此碑的历史故事,向干部进行爱民教育,共产党总不能让老百姓挨饿,面带菜色呀!
上饶市委书记还高兴地告诉我,改革开放以后,他在铅山也运用这400年前关于“白菜碑”的乡土材料,结合在此战斗过的方志敏烈士的遗文《清贫》,向干部进行廉政教育,要求大家始终与群众同甘共苦,保持革命者节俭的本色,并以此自勉。
“白菜豆腐保平安”,清淡的白菜,不但自古就是华夏大地上养人的美食,想不到吧,白菜刻诸碑石,还可作为今日防腐倡廉的箴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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