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5阅读
  • 0回复

妈妈的梦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11-22
第11版(副刊)
专栏:

  妈妈的梦
张农科
当我被世事无情地由一个驿站抛向另一个陌生的驿站,在那里或为平淡,或为辉煌而挣扎、奋斗、奔忙时,心线总是紧紧地牵在妈妈的手中。无时无刻,不断地接触她那充满希冀的眼神……
近日里,我工作忙,劳碌一天,一躺下便进入梦乡。昨夜却不知怎么了,睡眠功能突然失调,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好苦的一夜觉。天明时分下意识地瞅一眼墙上的挂历,我愣住了。妈妈,您不是在8年前的这一夜猝然离我而去的吗?
“母子连心。”妈妈常这么说。我这回才真体味到了。8年前的这一夜,我正在外地读书,挑灯夜战之后便无法入眠,起身迎月,在冷冷的校院里漫游,彻夜无眠。天亮时,更觉得心烦意乱,神差鬼使般来到收发室,张口便问:“有我的电报吗?”工友循声递出一份加急电:“母不幸病故,速回!”这句切人心腑的电文,吓得我软了腿。陪我同去的学友,怎么也不相信电文是真的。
可是妈妈毕竟真的走了。就在那一夜,就在我心烦意乱的那一刻。
我又乘飞机,又“打的”,回到妈妈您的身边。
妈妈静静地躺着,我再没有见到她那慈祥的、无限怜爱的眼神,只有眼角那刀刻一样的皱纹,霜染一样的两鬓,还有微微张着的嘴唇。这一切深深地灼痛我的心。我这五尺汉子抱头痛哭,泪如雨注,那泪是至诚至深的母子情结,包含着许多无奈与无助。
就在妈妈的身旁,我依稀觉得卷着裤管,扛着锄头,带着泥土气息的她正在温暖地、紧紧地搂着我,又一次诉说她那个说了几十年煞有介事的梦……
“妈妈在生你的头晚,梦见一条好大的龙在我们家庭院翻腾,第二天你就出世了,妈妈便给你起了带‘龙’的名字。”说到这总是先微笑着仰脸望望天空,仿佛在寻找那条龙,而后侧脸凝视着拥在怀里的我,好温暖、好慈祥的眼神。
光屁股不知羞的岁月,妈妈讲梦时,我只是一阵不着边际地追问,似懂非懂。
儿子长大了。妈妈的梦有了实现的注脚:“前村你吴二娘的儿子今年考上大学了(其实是中专,您并不知道大学与中专的区别),听说吴二娘在生那老三时梦见过龙呢!”妈妈的梦不再是说说而已的闲话。可上了初中的我,怎么也没感觉到龙的灵气,学习成绩总在全班中线上晃悠,初二的一次中考,我的数学成绩竟在全班倒数第10名!
妈妈稍一歇着便一如既往地诉说着她的梦。可她一定不知道,打那,每每当见到、听到那个字,我就顿感脸面羞红。
一天放晚学,我急急回家想早点告诉您,我参加全县中学作文比赛得了个第一。一踏进门,忽觉得家里气氛出现了少有的紧张,油灯光虽昏暗,妈妈那极严肃的表情却一眼就看清楚了。我刚想坐下,只听“啪”的一声,妈妈把手中的一本书重重地摔在八仙桌上。嗓音中略带震颤:“说,哪个让你把名字改掉的?别以为妈妈认字不多就想哄我!这‘龙’和那‘农’不一样,我还知道!没出息的东西!”我看到了妈妈眼底那几欲平抑、几欲流淌的泪。
看着书角上的签名,明白了妈妈怒出有因。
一晃两度春秋,那个“点兵”的季节到了。
那晚,妈妈收麦子回到家,听说我预考得了全校第一,好兴奋,好激动。做饭时只顾问长问短,将积聚了半月、足有五六斤的鸡蛋一个劲地往盆里磕,后来只好又是炒,又是炖。第二天再三叮嘱我再临阵磨磨刀,自己便又顶着毒热的太阳割麦子去了。晌午,我在家里的小菜盆里倒上凉开水,送到田头。妈妈循声望着我,先是一愣,然后抹一把额头的汗狠狠瞪我一眼,厉声说:“你给我回去,还不蹲在家里好好看书,都啥时候了!”我委屈得差点掉下泪。
一段诚惶诚恐的日子过后,那张红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了我们那祖祖辈辈以农为本的家。一连许多天,祝贺的、道喜的人总是络绎不绝,可妈妈却没有表现出多少激动,只是常常对我一笑,淡淡的,微微的。
终于,我要走了。我要辞别妈妈,去她曾经梦到的那个地方报到了,天还是黑清清,我躺在床上矇眬觉出有人推我,“别睡了,人家都下地干活了,你二爷家的玉米还没收完,走干活去。”我提着妈妈递过来的大篮子陪妈妈到玉米地里掰玉米棒。日出了,妈妈推来独轮车:“来,我们娘俩帮二爷把玉米棒子推家里去。”我哪里会推独轮车呵,推着二三百斤的车子如同跳起大秧歌,不出几米连粮带车翻倒在路边,妈妈总是笑盈盈地帮我把车子扶起来,鼓励我再往前推,她就一直在我身边指点着……
就在妈妈走后一周年的那天,我回到老家。妈妈不在了,我才从心底悟到:这家就是妈妈塞得满满还要再塞的袋子,这家便是妈妈只有等到车开后才敢用袖子擦拭的眼泪……
妈妈,儿子多想再听一听您那说了20多年的关于我的梦。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