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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里的金银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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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02-03
第4版(副刊)
专栏:

  深山里的金银花
姚昌忠
“文革”期间我在云南。那里,散落在山野间的金银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成昆铁路南段,列车走进了山里套山岭上叠岭的险恶地段。这里是川滇交界处,重重叠叠的山岭就像被有力的大手猛烈搓揉过的干面,堆起不规则的褶皱,就连巴掌大的小块平地也没给留下来。列车在这里出洞过桥、过桥进洞,总在桥和洞之间行走,或者说,总在接地不见天的隧道和见天不接地的桥梁之间穿行。车厢里的旅客就在瞬间交替变换的黑暗和光明之间,在洞里震耳的回响和洞外车轮撞击铁轨的铿锵金属声中,一会儿把心绪放松一会儿又把神经收紧。
经验证明,在黑暗与光明突然转换的瞬间,人们的感觉器官最敏锐。当列车呼啸着即将进入隧道被黑洞洞的大口吞没之前,或刚刚钻出黑暗眯着眼投入金灿灿的大光明的时刻,在川南滇北铁路沿线的独家小屋或道旁寥落废弃的工棚外常瞥见一簇簇浓绿,枝蔓攀缓在小小的篱笆墙上,星星点点地开放着淡黄色或素白色的小花。我认得那是金银花,挺秀气的,怎么跑到这深山野岭来了呢?
后来有一年到山里办事。办完事沿山路去火车站。那时成昆铁路通车不到两年,车站也是新的。一间独立红砖小屋,一圈绿色栅栏,什么也没有,围着空气和阳光。小站杳无人声,大头蚂蚁在泥地上爬行,野蜂寂寞地嗡嘤,墙上两张花花绿绿的大字报被风刮了下来,兀自拖着干瘪的身躯哗啦哗啦地响。不知这小站属第几等。但是赫然在目的却是车站旁一簇迎着阳光开放的金银花!
我跟同行的伙伴夸这片金银花,他却跟我谈起了这小站的老站长。我的伙伴曾跟这里的筑路部队打过交道,知道许多铁路的事。乘等车的时间他跟我谈了下面的故事:
“老站长是河南人,一个车站扳道工的儿子,铁路上长大的。因此在筑路部队里,每铺出一段,就叫他去当‘站长’。管器材集散、人货上下兼及病号和茶水安排。如此一天天过去,铁路铺到哪儿,‘车站’就设到哪儿,他也就站到哪儿。白天黑夜他头戴斗笠,身披雨衣,一手拎着信号灯,一手拄根棍,接车发车,站在哪儿,哪儿就是车站。铁路铺好了,首长说,他站的时间最长,就叫他当站长吧,于是他就当了站长。
他果然留了下来。他爱这条路,因为不少战友在这里把血肉之躯化成了乌黑锃亮的路轨。如果仔细端详附近的山岗,就会发现被墓碑插满了的岗峦。当然,他也想家乡,那里聚居着他的家族亲友,但他也舍不得抛开曾经跟他一块活蹦乱跳地生活过的同志。他托人带些家乡的金银花籽来,种在他曾经站过的‘车站’上。这一路看到的金银花,就是他种的。”
故事很简单,很平凡,平淡得几乎没有情节,但却很动人,我不禁被吸引住了。心想,这位老站长的身影一定很苍老,很高大。黑天或白天,风里或雨里,列车飞驰过站台涵洞桥头哨口,于强光闪过的刹那常见这样不倦的眼和挺直的身躯!“嘟——嘟——”一个年轻人吹起哨子,说是列车已经到了前方,不久要进站了。他挥着手中的红绿旗,风风火火地打开空无一人的绿色栅门过来查票打戳放旅客进站。但旅客除了我和我的同伴就只有两个苗家妇女,他也好像面对一群人似的那么认真。
进站后,我的同伴用肘子顶我,悄声对我说,“他,就是那老站长呀!”
我不禁愕然,那形象竟如此平凡如此不起眼。他正站在栅墙前。栅墙上那一簇郁郁葱葱的金银花,在初夏的阳光下正开得旺!
他的形象一直跟随着我,尤其是当我在人生旅途上走得疲乏或厌倦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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