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济岛上归来的战士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巨济岛上归来的战士
金凤
一
宋模镇从巨济岛上归来了。
他站在平壤牡丹峰的建筑架上，手里拿着砌砖的泥刀。十月的阳光把他高大的身影斜投在刚砌成的半截砖墙上。一个月以前，他还在那死亡岛上忍受着人间的非刑。现在，他不仅回到祖国温暖的怀抱，而且站到创造祖国未来幸福的建筑架上来了。
五块、十块、十五块……他迅速地数着，依然还只有两百五十块。而下工的哨子已经响起来了。
“模范战士郑仕学同志，今天一天砌砖一千二百块。”工地上的扩音器报告着一天的成绩。
宋模镇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二
十二点钟敲过了，宋模镇还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他想着自己在归来人员代表大会上所做的保证：“要把一切力气献给祖国，要用自己的劳动建设更美丽的平壤，更富强的祖国。”
三天过去了，还是两百五十块，人家郑仕学是一千二百块！
他轻轻翻了一下身，只觉得浑身酸痛。
“该死的电刑，把我整成什么样啦。从前，这一点活还能累着？”于是，往事一幕一幕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南朝鲜群山县的一个小村庄，三十年的雇农生活，日本的蹂躏，美国的压迫，一九五○年七月群山的解放，不久，人民军的撤退，自己的参军，十月被俘、被押送到釜山，又被转到巨济岛。
在这里，他碰到了被俘的内弟，给他带来了惨痛的消息，也给他增加了斗争的力量，他的全家：母亲、哥哥、嫂嫂和妻子都被李承晚匪军杀死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儿不知下落。
岛上非人的生活，他们不屈的斗争。一九五二年三月十八日到二十一日的示威游行，三月二十九日到四月一日的断绝粮食供应，然后是五月七日震动全世界的杜德事件，而自己就是活捉杜德的战士。
想到这里，宋模镇不由得愉快地微笑起来；他想起了杜德被抓住时那副怕死的惊惶的脸，他想起了那一群吓昏了的愚蠢的卫兵。他想起了杜德的受审，杜德的认罪，柯尔生的签字，杜德的释放。想着想着宋模镇皱起了眉头，因为接着美国撕毁了协议，波纳恐怖时期来了；六月十日，机枪、大炮、坦克，还有降落伞部队，向手无寸铁的战俘进攻，战俘们死伤五百多人，但仍然没有屈服。
他被抓去拷问了。
“你抓了战俘营长官，是不是违犯了纪律？”那个马脸的美国军法官开始对他审问。
“战俘营长官大批屠杀战俘，是不是违反国际公法？”他不慌不忙地反问。
“不用问这个，回答我的问话。”马脸拉长起来，简直像个蠢驴。
“你不回答，我也不能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来的这股镇定的力量。
电流通过全身，他昏过去了。一个月拷问了八次，昏了八次。
每次被抬回到房里，郑京开，就是那个身材瘦小和蔼可亲的郑京开，马上用自己发肿的双手给他按摩。夜深了，常常给他讲自己在中国参加革命工作和被国民党抓去坐监的故事，讲中国共产党的斗争历史，讲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中国革命的很多动人事迹。
这些夜间的故事，是怎样教育着他呵！
还有其他很多同志，也使他不能忘记。宋日，那个一直留在朝鲜干革命工作的宋日，他在日本鬼子的监牢里坐了八年，挨饿最多的一次是七天，他在监牢里斗争的故事真是感动人啊！还有那个在苏联待了很久的朴尚铉，他讲的苏联社会主义的生活使他多么向往啊！而就是他，比郑京开还要瘦小的他，一次被举起手站了二百四十小时——整整十昼夜！不让睡觉，也不让休息，四个特务轮班的打他。最后他完全昏倒了，可是，他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我什么也不说。”
“能坚持就是胜利。”郑京开常常用这句话鼓舞他。他们坚持下来了，他们胜利了。
一九五三年九月六日，他们毕竟回到祖国来了。到了开城，那欢迎的人群，热情的慰问，温暖的笑……他心里很不愿意哭，眼泪却涌出来了。
祖国呵，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可爱；没有祖国，那有今天，可是，用什么来报答祖国呢？一天砌砖二百五十块！他又想起了这个使他苦恼的数目字。
想到这里，再也睡不着了。他悄悄爬了起来，走到外面。
外面是一片朦胧的月色，照着起重机那伸长的铁臂，照着他白天砌的砖墙，宋模镇拣了一些小木头片回来，做起砖的模型，立即动手砌起来。最难砌的砖墙的转角地方，他摸索着砌了一遍又一遍。远远的鸡啼唤起了他的疲劳，他才赶忙脱了衣服睡下。才一阖眼，起床号就响了。
三
一个月以后，在牡丹峰建筑工地上，天色近晚了，宋模镇正紧张而又熟练地砌那砖墙的转角。
“水泥，水泥！”在他头上建筑架上的战士这样叫着。宋模镇的转角已经砌好了，他连忙跑下去，一次扛了三袋水泥上来。
“好大的力气呀！”那个战士笑着招呼他。
他一声不响，下去又扛了六袋上来。
站在架子上的战士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得问他：“啊！同志，你那里来这样大的力气？”
流着汗的宋模镇怔了一下回答：
“对乡土的爱给了我一倍力气，对敌人的恨又给了我一倍力气。现在，为了亲爱的祖国，小伙子你等着看，我要使出双倍的力气来。”
就在这时，下工的哨音响了，随着哨音从扩音器中播出这样令人振奋的消息：“归来人员宋模镇同志今天砌砖一千五百块。”（附图片）
宋模镇　朝鲜　闵丙济作
这是宋模镇参加修建的牡丹峰剧场工地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