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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的呼唤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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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04-05
第10版(文学作品)
专栏:

  远山的呼唤
赵双军赵喜田常园丁
太行山区的涉县人叫不出县长大名的人不少,不知道董龙华名字的人却不多。
去年初秋,一对从城里来的男女青年登上涉县的娲皇宫,虔诚地对“女娲娘娘”顶礼膜拜。他们来到一个卦摊前,要为身染沉疴的母亲卜上一卦。当算命先生听说是为人算病时,不由连连摇头说,人命关天,别说是我,就是“女娲娘娘”再世,怕也帮不了你们多少忙。你们不如去找俺县医院的董医生……
离县城80多里山路的关防乡女青年冯丽梅,已完全没了呼吸。父母哭天嚎地地认为她已经“死了”。为了“死里求生”,亲属们迅即将她送到县医院。董龙华确诊这位女青年患的是“重症感染性神经根性神经炎”。这种疾病可以引起呼吸肌麻痹,死亡率非常之高。为了挽救这位女青年的生命,老董和其他医护人员一起对这位病人进行了精心的治疗和护理。几天几夜过去了,这个长达20余天没有自主呼吸的患者,终于又“死而复生”。看着守护在床边的老董,又看看自己的父母双亲,冯丽梅的泪水溢满了双眸……
还是董龙华初到涉县时,一个家住韩王山附近的产妇,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被四邻八舍的乡亲抬到了县医院。由于产妇失血过多,再加上当时的县医院确无设备和能力抢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对母子断送了性命。董龙华的心颤抖了。他恨自己只是学的内科专业。在那位妇女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他已决心向外科、妇科猛攻。
1959年的秋天,涉县环山的果树都挂满熟透了的果实。涉县医院也开始了第一例外科手术。说来也巧,由董龙华执刀的病人,也是一位来自韩王山附近的难产妇女。这位妇女是幸运的,在董医生的积极抢救下,她得到了新生。从1959年到1961年短短三个年头里,老董做了200多例手术,挽救了一个又一个乡亲的生命。
董龙华在索堡的三年里,由于吃水困难,他常常到很远的水井去打水。每当他挑起水担走到井台,总会有人找到井台看病。有天傍晚,老董爱人焦急地等他担水回来做饭,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归。她赶忙到井台上去找。走到井台,她见到的只是一副熟悉的水担和两只空荡荡的水桶。
此时此刻的老董,正和小王医生一起走在索堡通往百泉水的路上。这是一条罕见人迹之路,两旁陡立的山崖和荒坡上不时有狐狼出没,常使路人不寒而栗。那天晚上格外的冷。20多里的山路,在一丝手电筒光亮的指引下,把老董引向了病人的家门。
那年夏季,涉县中毒性菌痢暴发流行。成千上万的患者病卧在床上等待着董龙华的急救。面对着一双双渴求的眼睛,老董心急如焚。他苦苦思索着救治的良策。忽然,他想起了“阿托品”。早年他在上海瑞金医院实习时,曾从一教授的论文中得知阿托品可以解除微循环障碍,能够抢救因中毒性菌痢引起的休克。于是,他横下一条心,在无先例的情况下大胆地把这一理论付诸实践。正是阿托品的及时应用,才免除了涉县人的一场灾难。
为了抢救索堡的中毒性菌痢患者的生命,老董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由于菌痢的蔓延,医院的病床已不够用了。老董动员和自己一块住的王医生腾出了房间。他却睡在门诊的桌子上。而且把自己的被褥全部给了病人使用。来自边远山区农村的许多患者,全身都沾满了虱子,老董为了防止其它疾病的交叉流行,他在查房时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为病人捉虱子。当一个个虱子在老董指甲的挤压下死亡时,一位老农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扑地跪了下去:“董医生,你是我们的恩人,是共产党毛主席培养的好医生啊!”
38个寒暑春秋,经董龙华诊治的病人已难以计数。涉县的700多个村庄,村村都有他治愈的病人,就连邻近山西省的患者也慕名而来。为此,董龙华总是在忙着。有人提醒他别只顾看病,也该腾点时间写写论文,为评定职称打打底子。他淡然一笑说,“我们是县级医院,主要任务是为农村的病人服务,我不能因为职称,丢下病人……”
尽管董龙华至今尚未有一篇论文问世,但是他的另一篇“论文”却镌刻在涉县16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发表在36万老区人民的心田中!
1958年,20岁刚出头的董龙华从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毕业了。这个纯真的上海小伙,因在整风运动中发表了几点切中时弊的看法,被带上“右派”帽子,受到留校察看三年的处分,并且分配到了偏僻的太行山区。从此,他也就走上了一条布满坎坷的人生之路……
涉县地处太行山区、交通闭塞、文化落后,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山区。高粱米、玉米面,“出门就爬坡、遍地石头窝”,单调、寂寞的时光,充塞在这个上海大学生的生活空间。“文革”中,他又被揪出来没完没了地批斗。每次批斗完,他照常上班看病。他不断思索着国家的命运和涉县医院的前途。这种无秩序地混乱何时才到尽头?他在日记中写下了自己的思考。这本日记最终被狂热的造反组织发现了。1970年,董龙华以“为刘少奇鸣冤叫屈”的反革命罪,被判处5年徒刑。
屈辱,冷眼,非人的待遇,深深刺痛了他那颗治病救人,热爱事业,热爱人民的心……
1975年,董龙华从狱中出来了。
“回上海吧!回到亲情温暖的怀抱,去享受大都市生活的欢乐……”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搅动。
“老董,你可不能走啊!我代表全县人民请你回来!”县委宋书记的信,字字千钧重重地敲在他的耳鼓。
徘徊在邯郸市十字街头的董龙华,猛地听到一声亲切的呼喊:“董医生——”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了他那瘦弱的手。“这几年你受苦了,乡亲们都知道,都想你啊!我们相信你。你还得给我们看病……”
“你是——”董龙华疑惑地问。
“我是索堡的。你忘了?俺家的闺女小子都是你救过来的,”这位涉县老乡深情地回忆着往事。
“乡亲们相信你!”这句话如同一股暖流刹那间涌遍了董龙华的全身。他的视野模糊了,喉咙处也阵阵发紧。
怎么能忘记呢?董龙华忘不了!
那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最严重的日子里,许多父老乡亲一天只能喝两顿像水一样的稀粥。就是在那样忍饥挨饿的情况下,每次手术后组织上都为他端来热乎乎,香喷喷,冒着腾腾热气的红糖黑豆粥。这哪里是一碗粥啊,分明是老区人民一颗颗滚烫的心哪!
怎么能忘记呢?董龙华忘不了!
他到涉县只有一年多时间,涉县党组织就为他摘掉了那沉重的“右派”帽子,并建议上海第二医学院为他撤销了处分。
每逢春节,那一群群为他拜年的老乡,一声声“叔叔”、“伯伯”、“大哥”亲昵的称呼,还有那携儿带女来认干亲的爷爷、奶奶……
起伏的山峦似乎在深情地呼唤他,乡亲们渴求的双眼企盼着他。董龙华心中的冰霜融化了,他重新回到了涉县。
1979年的春天,是董龙华终生难忘的一个春天。当桃李芬芳、梨花灿烂、百草吐秀之时,他接到了两份通知书。一份来自上海第二医科大学,说明1957年他的处分是错误的,应予以纠正、撤销;二是法院的裁定书,告诉他以现行反革命罪判刑5年是冤案,应予立即平反。
走出泥潭,迈上了常人熟悉的,对他却是陌生的平川。他的平反昭雪,使许多同学又想到了早年在学校的这位高材生。常州市的同学来信说为他联系好了单位;海南有关部门来信说海南某医院院长的位置已为他确定;还有湖南长沙、浙江宁波……
这一切,他都拒绝了。
董龙华的认真劲儿,有时让人感到既可敬又好笑。县政府的一位领导有次带孩子找老董看病,开药时,老董在处方上写了那位领导的孩子名字,并且善意地解释说:“写上你孩子的名字好,这样对你今后有好处。”这位领导听了差一点笑出声来。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位院长。其实,他也没想让自己的孩子开他的“搭车药”。
在老董的电话旁边,有个记事本。这个小本本上详细记载着他向外地通话的记录。
时间:1993年5月8日,上海通话一次(私事),通话10分钟……
1994年7月6日,北京通话一次(公事),通话7分钟。
1994年8月12日,长沙通话一次(私事),通话3分钟。
……在这个记事本上,有人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凡属私人电话老董都会分秒不少地自己向邮局交费。凡公事则注明通话内容,费用由医院交纳。身为一院之长的董龙华打几个电话能花几个钱,值得如此公私分明?人们在不可思议中深深地敬佩自己的院长。
巍巍太行山,潺潺漳河水,在涉县的这块土地上,曾养育了一代英豪刘、邓和一二九师的民族斗士。是这块土地支撑起民族的脊梁,支撑起老区人民无私奉献的品格。董龙华,这个喝黄浦江水长大的青年,在人生的38个春秋中,注入了太行般坚毅的风骨,以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支撑起太行山的巍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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