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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克罗沙”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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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04-08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夜访“克罗沙”
杨汝生
甫抵巴黎,听人讲起“克罗沙”,不解其意,遂查《罗伯尔法语词典》,方知是指那些被社会排斥在外的人,他们“一无工作,二没居所,只能在大都市游荡”。
不久前的一个夜晚,细雨霏霏,冷风飕飕,我从住地乘公共汽车去巴黎北站找“救世军”的施粥棚,据说那是“克罗沙”比较集中的地方,在那里可以发现巴黎的另一个世界。大概因为下雨的缘故,虽还不到晚上10点钟,已是路人稀疏,街巷冷清,只有川流不息的汽车还和往常一样。我坐的“大巴”在雨幕中走走停停,人们上上下下,但有几个衣貌不整的男子一直伴我坐到终点。原来他们就是我要采访的“克罗沙”,是去那里吃粥的。
车到北站停下,我随他们走出汽车,往前走不多远,便瞥见一个大棚,许多人正围在一辆白色小面包车四周等待领粥。3个小伙子忙个不停,有的给他们盛粥,有的发塑料袋。这种粥不是我们常喝的大米粥,而是一种浅褐色的西餐肉汤;袋内装有一节棍面包,一小块奶酪,外加一小盒沙丁鱼和一个桔子。就量而言,年老的人可以果腹,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只能勉为充饥。在粥车不远的地方还停着两辆没有标志的“大巴”,车灯开着,发动机响着,一些早到的“克罗沙”吃罢,便提着装有全部家当的大塑料袋登上汽车,坐在那儿取暖和聊天。也有领了食品,又转入地下,到地铁站里去找安身之所的。
这个“救世军”小组的负责人是阿娜小姐,30多岁,看起来她与这些无家可归者很熟,每当一个人走来,她都笑着与他们打招呼,甚至能叫出其中一些人的姓名。据她说,“救世军”是一慈善组织,1865年起源于英伦,后来传到法国。这个组织每年冬季(12月至次年3月)晚上向流浪汉提供一顿热粥。“救世军”在巴黎共有4个施粥点,除北站外,还有夏特莱地铁站、国家广场和共和大道等。每个点每天平均接待400人左右,加在一起还不到2000人。据说这个数字只是巴黎无家可归者中很小的一部分,所以有更多的“克罗沙”连这碗热粥也喝不上。“救世军”的工作人员都是自愿的,不领取任何报酬。阿娜小姐指了一下旁边的3个小伙子说:“他们都是工科综合大学的学生,今晚来帮忙。”
这时走过来一位衣冠端庄的50多岁的中年人。他身着黑色皮夹克,长得白白胖胖,从外表看不像“克罗沙”。只见他走到车跟前,接过“救世军”小伙子盛的一碗热汤,一口一口地喝着,借以驱走身上的寒冷。当我问他何以会加入“克罗沙”的行列时,他凄然一笑说,自己原先是某银行的保安人员,去年夏天因银行减员而失业,现在每月领取2000多法郎的救济金。这笔钱只够交房租,生计无着,又不愿到地铁讨要,怕见到熟人,面子难看,于是常常夜里来此。
有两个吃完粥的男子靠在车站的栏杆旁聊天,我走了过去,同他们打招呼。其中一人说,他过去一直工作,收入颇为丰厚,有房子,有汽车,有老婆孩子,生活得满不错。几年前失了业,现在变成光棍一条。他苦涩地说:“如今什么也没有了。许多人都像我这样!”
我们正谈着,人群中突然乱了起来,两个白人小伙子揪着一位高个子黑人厮打。过了不久,两辆警车呼啸而至。那两个白人小伙子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最后被警车带走。据阿娜小姐说,这里夜里经常闹事,打架斗殴的事不断发生。望着远去的警车,我不由想起了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的一句名言:“在贫困笼罩的地方,就谈不上贞操和罪行,也就谈不上道德和智慧了。”
那天晚上,我见到的“克罗沙”绝大多数是男子,也有两三位妇女。听他们讲话,大部分人说法语,也有人讲阿拉伯语、葡萄牙语或东欧国家语言的。但不管国籍,不管出身贵贱,也不管过去有多么“辉煌”,在此时此地,大家可以自由地交谈,可以放声地大笑。一个上了年纪的“克罗沙”在向我袒露自己的艰难处境和心情后说:“我到这里来并非为了能吃顿饱餐,主要还是来找人说话的。白天,我们这副模样到哪里都会遭人白眼,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心里实在憋得难受。”当我问他,过不了几天,“救世军”就停止供粥了,那该怎么办呢?他双手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样子说:“老天晓得!?”
这时,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11点钟,公共汽车已无,我只好乘坐地铁返回。在车上听着车轮那单调的隆隆声,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我想起不久前在凡尔赛门展览馆外看见的那个巨幅标语。那是用法文写的“自由,平等,博爱”三个大字:“自由”一字还算完整,“博爱”已少了几画,而“平等”则变得支离破碎、难以辨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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