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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汽笛苦苦的汽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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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04-19
第11版(副刊)
专栏:

  甜甜的汽笛苦苦的汽笛
曾凡华
人的一生里,大抵都有几次与列车打交道的经历,即便是深居简出者,汽笛的声音总是听过的。
我老家所在的山城,直到60年代末才通火车。因为地处湘西,山重水复,铁路修筑之不易可以想见,故几番开工又几番下马,留下些令幼年的我颇费解的矩形凹坑。
听老人们说,国民党时期就打算修这条路,向老百姓摊派了不少银洋,结果银洋落进了官员的腰包,火车路却无影无踪。大跃进时又土法上马,搞大兵团作战。我母亲那时还年轻,也去参加过一段义务劳动。有一天,她收工回家,从兜里掏出几个绿生生的果子递给我,说是从修铁路挖掉的无花果树上摘下来的,可以吃。我当即尝了尝,味儿酸酸的、涩涩的,便放下了。母亲见状,笑着说:“等铁路修通后,外地的大苹果就能运进来,你等着享口福吧!”语气里饱含着期待和希冀。
然而,由于接踵而至的三年灾害,国力式微,这条铁路再度搁浅。以后,我外出当兵。在我出差路过故乡山城、闻见故乡第一声列车汽笛的时候,已经是60年代末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故乡的那一声汽笛所带给我的忧伤,那甜甜的酸酸的忧伤……
其时,“文革”尚未结束,小城依然陈旧而少生气,市场的萧条也可以想见。在我临走的那天晚上,母亲实在找不出什么可带的,便连夜磨了点糯米——过年配给的仅存的一点糯米,拌了点野蒿菜,为我做了些“糍粑”,嘱我带在路上吃,也留几个给战友们尝尝。
怀揣着用桐子叶包裹的犹带温热的“糍粑”,我去赶午夜的那班火车。天黑路滑,加上麻风细雨,我不让母亲送站,她却执意要去。我们沿着铁路线踽踽而行,两人都想说点什么却都默默无语。母亲属于那种刚强的女人,幼年失去双亲,给人做童养媳,受够了人间的凄苦。生活的重负,使她养成了一种把委屈和痛苦埋藏于心、独自默默承受的个性。因此,对子女,她也总是以自强自立教导之,不予过多的溺爱和温情。
过铁路桥时,我听见了远处隐隐传来的列车汽笛的长鸣。在夜雨蒙蒙中,这笛声沉郁而柔婉,仿佛蕴藏着许多难言的心事。母亲显然也听到了汽笛声,意识到离别在即,因为这趟过路车只在山城小站作少许停留即继续北上。她突然打住步子,对我说:“娃崽,车快进站了,你走得快,先去赶车吧!我就不送你了……”她顿了顿,欲言又止。看着我走远了又突然唤住我,说:“本想买几个苹果……可……”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忙堵住她的话,说:“我是不喜欢吃苹果的,味道和无花果差不多……”
“哦!……”
黑暗中,我感觉母亲是笑了,发出了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叹。
“呜!……”汽笛此刻也呼应似地一声长啸,把我的思绪绞成了一团乱麻。
若干年后,故乡逐渐变得富庶些了,当我乘坐软卧回去给母亲扫墓时,我特意从北京买了几个大苹果,祭献到母亲的坟前。我知道,母亲至死也可能没吃过苹果,而她生前却把苹果和汽笛奇妙地联系在一起,以至于每每闻见汽笛,我的心头总掠过一丝亦苦亦甜的情思。
那甜甜的汽笛苦苦的汽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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