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特殊的战斗 [复制链接]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一次特殊的战斗
李元明
１９３６年７月，红二、四方面军在甘孜胜利会师后，按上级部署，我二方面军组成两个梯队，从甘孜向北出发。不久，一片广漠的沼泽地横阻在红军指战员的眼前。这里人烟稀少，气候多变，时而烈日当头，晴空万里；时而阴雾弥漫，大雪纷飞。然而，最严重的困难还是缺粮，食物的奇缺时常威胁着指战员的生存。开始每人每天尚能分到一点青稞粉子，后来连这点维持生存最起码的需要也无法保证了。大家沿途采集野菜、野草作食品，有的同志把皮草鞋和牛皮带烧焦或煮熟来充塞饥肠。由于长时间断粮，体质一天比一天虚弱，行动一天比一天困难，各级指挥员异常憔悴，因饥饿、寒冷而生病掉队甚至死亡的比例不断上升，我亲眼目睹不少红军战士牺牲在草地上。我们这个原有百余人的连队，这时只剩下３０多人了。
军团首长对部队的大量减员十分焦虑，深感痛心。后经多方联系努力，军团从藏民群众那里购买了一批牛羊，指定人员沿途设站，用来接济最艰难的部队。我所在的连是红六军团的前卫，看护羊群的任务自然落在我们连身上。受领任务后的那天上午，我同往常战斗前一样勘察了地形，站在葛曲河边，极目远望，在茫茫的草原尽头，影影绰绰呈现出一片片积雪覆盖的山峦。葛曲河两岸，暗灰色的无精打采的草遍布原野，几棵稀稀落落勉强可以称做树木的植物被风吹得东摇西摆。河水由北向南有气无力地流淌着。天快过午了，还没有见到太阳，阴沉空旷的原野让人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壮与凄凉。我和指导员等几位连干部都沉默不语，在思考着怎样才能圆满地完成任务。我深深地感到任务确实是艰巨的。首先我连指战员已经几天没有吃的了，我们面临的是空腹“作战”。再是茫茫草地无任何物体可利用，对这近百只羊群，怎样看管呢？万一丢失一只羊会给革命造成多么大的损失啊！前任护羊部队有４０多人，他们采用的是“人墙”战术，而我们连只有３０余人，人墙是筑不起来的。怎么完成护羊任务呢？大家十分焦急。这时，二排长张先声急中生智想出了利用葛曲河作为一道天然屏障，人员组成半圆围墙的办法，大家都称赞二排长的计策妙。头几天，安全无恙地过去了，我们在期盼着胜利完成任务。最后一天晚上，夜幕笼罩着整个原野，唯有那葛曲河水时时泛出微弱的粼粼白光，尽管是七八月份天气，但瑟瑟的阴风仍吹得人阵阵发抖。午夜时分，突然伴随着风声，从远处传来一种十分奇怪的野兽吼叫声，顿时，一阵骚动，羊群大乱，一只只羊扑通扑通争先恐后直往河里跳。这群羊要么西渡跑掉，要么被河水吞没……多么危急的时刻！多么可怕的后果！我耳边响起了营首长下达任务时的声音：“一只羊关系到几十个同志的生命，几十粒革命的火种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允许人们多加思索。我和指导员立即大声地叫喊：“红军战士们！共产党员们！羊群跳水了！快来救羊啊！”这强有力的喊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在我和指导员的带领下，全连同志奋不顾身地先后跳进了冰冷的葛曲河。水性好的同志尽快地游到羊群的前面堵截，水性差的同志在浅水处奋力追赶羊。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搏斗，终于把羊群全部堵回来了。这时指战员一个个累得精疲力尽，有的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但当大家看到一只只能挽救红军战士生命的羊都被救回来时，又仿佛听到了千万雄师铿锵的脚步声。全连指战员沉浸在这胜利的喜悦之中。突然，二排长报告说：“四班长张春望、三班战士赵士杰都因不会水而沉入深水英勇牺牲。”大家惊愕了。待大家将两位战友的遗体打捞上岸时，天色已微微发亮，我清楚地看到他俩紧握的拳头，双睁的大眼。全连指战员自行列队，向亲密的战友脱帽默哀。有谁能相信几个小时以前还生活在自己身边的战友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他们分明还在紧拉着即将丢失的羊，盼望着饥饿后的饱餐，期待着黑夜尽头的黎明……然而，他们真的离开了我们，带着苦涩的饥饿和不尽的思念……站在烈士的身旁，抚摸着战友的躯体，我已经泣不成声了。是的，我的两位战友为保护羊群而壮烈牺牲了。然而，有谁能说，他们保护的仅仅是羊群呢！不是的，他们保护的是革命，是人民，是革命的火种，是人民的军队！又有谁能说，中国革命的成功不是那些在前方冲锋陷阵和在后方抗争拚搏的将士的共同贡献！今天，我仿佛从庄严的五星红旗上看到了护羊烈士的鲜血，从天安门广场雄伟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看到了护羊烈士的英灵。
（作者单位：解放军总政老干部服务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