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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的母亲们——“幸福工程”万里行采访手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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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6-07-26
第9版(读者之友)
专栏:普通人的故事

  大山深处的母亲们
——“幸福工程”万里行采访手记
本报记者张善菊
6月13日至7月4日,我们一行10人在“幸福工程”组委会的精心组织下,行程万里,穿越陕西、贵州、四川、湖北和湖南5省的部分贫困山区,寻访了生活在那里得到“幸福工程”扶助的母亲们。
我事先并没想到,大山深处的那些母亲身上,有的不只是贫穷和疾病,更有一种柔韧、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尽管她们中的绝大部分从未走出过大山,也不认识自己的名字,却能用女人特有的韧性和执著,无怨无悔地承担起家庭责任。我虽然离开了她们,而那些贫困母亲的音容笑貌始终萦绕在心。
6月19日晴38摄氏度
(陕西大荔县)
我们早上5点半起床,原想早点儿到鲁安乡予安村和刘桂枝生活一天,却被车误到中午到达。
蝉噪蛙鸣。刘桂枝大汗淋漓,正坐在草棚前的板凳上喘粗气。她说,天一亮就上坡给牛割草去了,第三笼刚下背,水还没顾上喝一口。
59岁的刘桂枝有两儿两女,丈夫年前病逝,大儿参军,大女出嫁。7年前,她耗尽半生积蓄为老二娶了媳妇。谁知3年后的一个风雪夜,媳妇把一岁半的孩子弃在亲戚门外,便音讯全无,给刘桂枝留下一个精神恍惚的儿子、一个冻傻了的孙女。就这样,儿子、女儿、孙女,一家4口人的生活,全由她操持。
刘桂枝一家居住在黄土、麦草和树枝堆起的草棚里。棚顶如筛,遮风挡雨全靠用木棍撑起的破塑料布。炕上堆着破棉被,一口锅,两只缸,几只碗,窗棂竟是一把树枝。
今年,老天又不长眼。开春,麦子返青,一场凌汛,毁得3亩地只打了两袋子粮。初夏,油菜籽拉回家,就遭了连阴雨,沤得白毛盈寸,成了一堆废物。
我们问:“后半年的日子怎么过?”“不愁,河滩上一片一片的线菜、灰灰菜、扫帚菜、马齿苋,捡肉厚的挖回来,吃一些,另一些晒起来过冬。”
“日子过得委屈不委屈?”
“委屈了孩子。”
刘桂枝在与我们说话时,脸上始终有笑意。她说:日子过得苦是苦,却有人帮助。为女儿梅花复学,省上领导给钱,县上领导也给钱。孩子也争气,她的书法前年在中日书画展览会上获奖。想起孩子出息,这日子也不觉得多苦。“去年春上,‘幸福工程’贷给我2000元,让我养牛致富。真是时来运转了,那牛买回来不久就怀了小牛。小牛生下来就能卖700多元钱。用不了几年,我家里就能还上2000元款。再攒几年,就能盖几间瓦房,到时候再给老二娶个媳妇。”
6月24日阴27摄氏度
(贵州普定县)
骤雨初歇,山路泥泞,我们爬一步溜半步地到了高坡村苗族小寨。
正值插秧,罗桂英不在家。我跟着村长又爬了三道坡。村长朝水田指着:她就是罗桂英。罗桂英抬头,我发现她生活的全部艰辛已刻在灰暗的脸上和精瘦的躯体里。
普定县地处溶岩地带,土地石化,难种庄稼。罗桂英家种了一亩多水田,两亩旱地,年成好,收600公斤稻谷、150公斤玉米;年成差,只收350公斤稻谷,50多公斤玉米。
她一家7口这点儿粮,填不了几天肚子。于是罗桂英开始学养猪。她买来一头母猪,母猪每年能生七八头小猪,一头小猪能卖50多元钱。猪成了她的命根子。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喂猪;每天睡前最后一件事,喂猪。猪病了,她跑几里山路请医抓药。猪生仔了,她昼夜不合眼地守护。养到最后,猪都熟悉了她的气息。每次卖猪,不用绳捆车拉,只要她前边走,猪就跟着她到集市。
她和丈夫有编竹筐的手艺。尽管编一只竹筐搭上工夫才赚两元钱,可积少成多,一年下来,也算一笔不小的收入。
穷家难当。养猪、编织赚的钱,交完3个孩子的学费,已经买不了多少粮食。罗桂英一家还是不够吃。结婚十多年来,罗桂英总是最后一个上饭桌。多剩多吃,少剩少吃,不剩不吃。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累月经年,她的胃严重损伤,发作时,腰都直不起来,可又无钱去治。
我问罗桂英,为什么总是最后一个吃饭。她说:“孩子们要上学,要长身体,婆婆老了,丈夫要干重活,就该我少吃点儿。”我们感叹说她太苦了,她却说自己高兴的事也不少。去年“幸福工程”贷给她2000元,让她多养几头猪。今年大孩子初中毕业考了高分。还有,婆婆身体结实,丈夫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乱发脾气了。
7月1日晴38摄氏度
(四川宣汉县)
火车换火车,两天一夜。终于从贵州普定来到四川宣汉。第三天一早,我们又钻进汽车,体验着蜀道的路转山回,直到天黑,直到大山把路斩断,才到了目的地——贴在山背上的落耳坡村。
村子很小,只有五六户人家。我们走过去,第一家门紧闭,第二家门开处,有火光闪出,一位年轻女子正在烧饭,孩子放在背后的背篓里。
我走进屋,她抬头朝我浅笑,并不惊奇,也不问我的来历。
她叫黄继美,两年前,结婚没几天丈夫就去山西挖煤了,留下22岁的她和9个月的女儿,以及四壁空空的家和3亩山地、一头猪。这几天,她家连买火柴的钱都没有了,烧饭要从别人家引火。
她家的3亩地散在五个地方,最远的一块要走一个多小时山路。地里土豆挖了,她要背下山,红薯刨了,她也要背下山。每收一季,即使她每天背三次,每次背40公斤,也要背40多趟,用十几天。冬天到了,她还要到十几里外的山上砍一年烧的柴。这本是男人干的力气活,柴山势陡,又荆棘丛生,她要极其小心地稳住脚,拨开荆棘,将胳膊粗的柴树砍断,再劈下乱枝,截成一米五左右的棍子,然后打好捆,背回家。
“你愿意丈夫外出吗?”“哪个愿意?没得办法。地里收的不够吃4个月。”
在城里,许多22岁的女孩们还在父母的身边撒娇。在山里,22岁的黄继美却顶着太阳冒着雨,担起了一个家。“你觉得你命苦吗?”她摇头说:“穷没根,富没苗,年轻人只要勤劳,就有好日子。”同去的“幸福工程”组委会于秘书长问:“我们贷给你2000元钱,你打算干什么?”“改土。要不,养羊。”
我们要走了,她执意留我们吃饭,锅里的土豆刚刚煮了半熟。我们看了看她的家,一个土灶,一张床,一张旧桌子上边摆着半盆土豆,下面堆着一堆土豆。在这个家里,值钱的就是那堆土豆了。我们吃了,她就要少吃一些。
我们出门,黄继美跟出来,她的脸有些发红,看得出是由于激动,她反复说:“你们也没吃饭就走了。”我们含着泪,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只好朝她和孩子挥手,再挥手。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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