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洞河之波 [复制链接]

第7版(副刊)
专栏：

猛洞河之波
丁继东
当我们的漂流启动时，湘西的猛洞河悄然把皮划艇揽入怀抱，最初感受到的艇底与河床的笨重磨擦渐渐减了力度，水面宽了，水感深了，河滩远了，弯弯的清浅也远了。
或许是沉浸于视觉的享受抑或某种期待吧，艇上的人都保持着沉默，像生活中常见的本该有声却无声的那一刻。
船工轻声唱起了韵味十足的湖南民歌，那悠扬的旋律，丰富的情感，还有船家的欢乐，带给我一个新的世界。那一份写在他歌声里的故土乡情，让人有些醉了，不由不随着他的歌声，去追忆猛洞河曾有过的平静或湍急不安，以及曾经有过的激流沧桑……
多少年来，猛洞河水涨水落，河满河涸，船工们像守河的峭岩，总守着这河过日子。早先，谁家的后生娶媳妇，在涨水的季节，排是嫁妆，退水的日子，船是轿子。谁家的排工死了，也要放到排上、船上顺水漂一程，这不是规矩哟，是这厢的人要走的路啊！
如今呢，猛洞河也有些变了，排也不像往日的排，船也不似往日的船，就说这皮划艇吧，爷爷辈要是活着的话，兴许不晓得从哪里来的这家什。可变是变了，河还是这条河，水还是这趟水。头几年，一帮青壮年跑山外挣钱去了，闯来闯去，到底还是回到河上，说是外头的钱不难挣，可外厢的水难喝，不如猛洞河的水好喝。这河的水呀，不是吹牛，嘿，生喝多少都不闹肚子。
仰头向上看去，峭似斧削的绝壁悬崖上，青茸茸的，似乎只有苍鹰与岩羊出没的痕迹。再看水底世界，小鱼在水里畅游，漂浮的水草随波逐流将我们送了一程又一程。进入水深的河域，水面就像一面墨绿色的镜子，倒映着山峦显得眉清目秀，俊俏英武。河水与山紧紧相依，山中有河，河中有山。坐在皮划艇上，只觉得这天这山这岩，这一切的一切，都溶进了这方清澈见底的世界，溶进了纯净的完美的和谐。
皮划艇到了落差大的地方，喧腾的浪头，夹杂着惊心动魄的吼声，一个接着一个仗着激流，卷起瀑帘，一个比一个更气势汹汹地向着崖石撞击，向着阻拦挑战，向着皮划艇猛烈拍打，那冰雹般的浪花劈头盖脑打在我们身上，大有把我们吞没“遣散”之势。
这时，船工镇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拉紧纤绳，看着前方，坐稳喽！”这声音像一副镇静剂，使众人平静了许多。
按船工的指点，我们紧紧抓着纤绳，绷足全身的力气，顺着河浪的起伏等待着冲过这片险滩。险滩过后，我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煞白，回头看看船工，他又轻声唱起了悠扬的湖南民歌。既然在所难免，要么被激流纳入百川之中，要么渡过险境继续新的漂流，面对危机，我目睹了船工的平静心态。
我一定不是最先来猛洞河漂流的人，也相信自己不是最后一批漂流者。那些与我有着同样经历的漂流者，离开了那个神奇的河道以后，自然是面对着百般的生活场景，不管他们在哪里，不管他们正从事着怎样的工作，有一点或许是共同的，即面对着人生的漂流，怕是要感悟一些生活的质量才真的不枉此行。以后，在我一年年平添生活沧桑的人生旅途上，我有幸又有机会结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河，它们与猛洞河一起丰富着我对水的情感。
又值夏季，电视新闻里几乎天天都见洪水肆虐的消息，偶尔看到一身潮湿的穿着军装的人扑进水里，甚至献出生命，我恨水之无情。或许那些兵没见过猛洞河，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条河的名字，但他们是真正的勇士，犹如船工面对着故乡的猛洞河。
体味过水的有情与无情，透视自己人生漂流的航道，我告诫自己既要用心感悟人间真情，又要学会勇敢地面对艰险，或许，这就是猛洞河赋予我的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