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再唱望东北 [复制链接]

第1版(要闻)
专栏：东北的探索企业篇

　　雄鸡再唱望东北
本报记者费伟伟刘杰
开篇的话
瞩目我国雄鸡状的版图，东北就像待啼报晓的雄鸡之首。
白山黑水，沃野千里，素以经济资源丰富著称的东北，钢铁、煤炭、原油、电力、木材、粮食六大经济资源加权平均，占全国五分之一还强。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全国一百五十六项重点建设工程，东北就占三分之一，建成了以重化工业为主的工业体系，从而使东北成为新中国建立最早、体系最完整的工业基地。当中国人民意气风发在世界东方站起时，是东北，唱响了新中国经济建设的最强音。
党中央、国务院历来十分重视和关心东北地区的经济发展。近年来，又从我国整个对外开放格局和国家地区经济协调发展的高度出发，把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改造调整摆上了重要议事日程。国家“九五”计划和二○一○年远景目标纲要以及李鹏总理《政府工作报告》中都明确指出，要在“九五”和下世纪初的十年中支持东北搞好老工业基地的改造调整。去年八月，国务院第七十八次总理办公会议专门作出部署，将从技术改造入手，探索一条搞活国有大中型企业和振兴老工业基地的新路子。
当前，国有企业改革正处在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作为老工业基地，东北国有企业改革的状况如何，是全国人民极为关切的问题。为了反映东北人民的可贵探索精神，本报从今天起，推出系列报道《东北的探索》，从企业、政府、市场、开放、资源和人文等六个方面，着重报道东北国有企业坚持改革开放，在困难中开拓前进的做法与经验。
正是秋风尽驱暑热的季节，我们飞过山海关，由南而北，走进东北，走近这个世人瞩目的老工业基地。
岁月不再，步履艰难，而东北对共和国奉献依然，老工业基地的地位至今无可替代
东北“国宝”多。哈尔滨汽轮机有限责任公司，全国著名的“三大动力厂”之一。走进厂区，就在几年前还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消失了，材料置放井然，机床保养精良，投资上亿元改扩建的总装车间，有的成了库房。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今年接的订单只能满足生产能力40％……采访中，许多厂长、经理都能向你报出一串当年的“全国第一”。可50年代的第一，解决不了90年代的吃饭问题。从效益巅峰下滑的“国宝级”大型骨干企业为数不少。然而，这些企业对国家的贡献并不是和自身的效益相等的。
黑龙江四大矿务局到1994年底累计亏损已近100亿元，采多亏多。但是，他们产品中焦煤占50％，国家少不了这个品种。为此，四大煤矿宁可亏损也要保产。李鹏总理最近视察黑龙江时对此予以极高评价。
原字号、初加工的产业产品结构，决定了东北这个老工业基地必然多作贡献的历史地位，改革开放后，同样贡献依旧。最早进入计划经济的东北，又历史地成为这一阵地上最晚一个撤离者。如齐齐哈尔车辆厂，中国最大的铁路货车设计制造基地，直到今年，铁道部才取消全部指令性计划；如吉林炭素厂，1993年仍以国家指令计划为主，去年计划一撤，利税水平由上年的1．3亿骤降一半多。东北至今仍处于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撤离”的过程之中，这无疑为全国其它地区坚定地走向市场经济贡献了高昂的支撑成本。
而国有工业比重占70％以上的东北经济，一如那肥沃的黑土地般极富潜力。目前，我国产业特征正由资源开发型为主向资源加工型为主转变。东北这个老工业基地是以重化工业为骨架的，并没过时，它的重要产品如石油、钢铁、汽车、飞机、机床、成套设备等，正是国家产业发展方向所在。比如，哈尔滨三大动力厂，已形成了年产400万千瓦的生产能力，装机容量占全国1／3强，在国际上也属一流工厂；比如人所共知的“一汽”；比如国内屈指可数的鞍山、本溪两大钢铁基地；比如每年提供全国一半多原油的大庆油田、辽河油田……
中国经济的现代化，必须有重工业作支撑。东北这个老工业基地，过去起到了重要作用，未来其重要作用仍显而易见。东北必将再次成为支援全国工农业现代化建设的物资装备基地，再次成为我国实现产业升级的重要依托。
因此，辽宁省委书记顾金池、省长闻世震先后都谈到，东北虽然在转向市场经济中慢了一拍，但它的转变在全局中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在支持国民经济跨世纪战略发展的新经济增长中，依然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东北的地位无人可替代。
令人心忧的亏损，抹不去始终不歇孜孜探索的努力，东北正奋力走出谷底，老工业基地的市场适应力在提升贡献大，补偿小；摊子大，效益低；产业产品结构重的过重，轻的太轻；国有企业包袱大，债务重……人们在研究东北国有工业经济这些现象的同时，更加着力思考的是，这个老工业基地怎样去适应扑面而来的市场经济新机制。
哈尔滨汽轮机有限责任公司，人称“哈老大”，1994年5月，用户从这个公司生产的一台30万千瓦汽轮机组的一密封部件里，竟发现一小团铅丝。面对用户反馈，“哈老大”悄无声息，“不就一小团铅丝么？”直到翌年省委书记岳岐峰从全国人代会上得知后，回哈尔滨到厂里开了个现场办公会，“哈老大”才被一团“小铅丝”敲醒了。那个事故日如今已定为每年的“质量日”。
辽宁葫芦岛有个搞膜技术的企业，到90年代了，还叫“8271厂”。省领导发现后在大会上猛击一掌：“现在搞市场经济了，都在打广告，你还能抱着过去不放？”去年，这个厂由亏损转为盈利，厂子的一大变化是厂外墙上大书特书厂名：“辽宁膜中心材料厂”。
小铅丝敲醒的不仅是“哈老大”，从厂名中深受启迪的，也不只葫芦岛一个厂。可以说，十几年来，为让老工业基地赶上全国的发展速度，东北没有因困惑而止步，没有因困难停止探索，尽管历尽坎坷，尽管步履艰难。走近东北，几乎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这个老工业基地正在付出的极艰辛的努力以及可喜的佳绩。可是，当面对东北三省居高不下的企业亏损统计情况时，我们内心仍不禁感受到强烈的冲击与震动。
今年1—5月，辽宁预算内国有企业亏损面为62％；黑龙江亏损面为50．5％；吉林也达49％，效益下滑面之广，幅度之大，亏损之严重，是近些年来所没有过的。
怎么看？
“如果仅从亏损数字就得出东北国企现在越来越不行的结论，无疑大错特错。”辽宁省经贸委副主任吴启成斩钉截铁地说。他指出，首先是统计口径的预算内企业，曾是计划经济下统得最死的企业，在国有企业中的比重毕竟少；其次是预算内企业好多拿出好的一块嫁接外资办了合资企业，如果以独立核算乡以上工业企业为统计口径，那么辽宁的亏损面不是62％，而是27％左右；三是现在企业的效益不完全以利润形式体现，税制改革后，企业的利税比已由原来的三七开变成了如今的二八开。比如辽宁，拿去年与1993年相比，虽亏损增加，而上交国家税金增加了36亿元，今年上半年税收又比去年同期增长7％。
吉林省委书记张德江认为，评价国有企业是好是坏也要用邓小平同志“三个有利于”的思想作指导。关键看企业是否成为真正的经营主体，市场竞争力是否提高，给国家给社会的贡献是否增加。
沈阳气体压缩机厂，一家1938年建的老企业，这个近5000人的大企业去年利润仅70万元。然而厂长郑平十分肯定地说，目前企业已开始进入较好发展时期。理由摆出三条：一是已从1993年亏损599万元的谷底走出；二是发展方向已定，主产品之一的高压加氢压缩机，可以替代进口，“八五”期间已挡住了一半进口量；三是全体职工经过扭亏转盈的艰苦拼搏，市场观念增强了，新产品、新技术的开发能力提高了，有点风浪不怕了。郑厂长强调：“最要紧的就是末一条，现在企业的市场适应性和竞争力有了本质性的提高。”
吉林新中国糖厂去年亏损5000多万元，却也表达出同样的自信。这个“一五”156项重点工程之一的老厂，前年顶着亏损通过了ISO9000论证，办了两个合资企业，最新开发出的加碘食糖小批量上市后两小时就销售一空。“困境不是绝境。我们的队伍没乱，人心没散，因此尽管暂时还困难，但趋势是向上走。”副厂长李相明说。
这样的企业算不算能适应市场经济、算不算有竞争力？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当我们跳出“亏损面、亏损额”等数字，对东北国有工业近几年的发展作全面观察，答案又会怎样呢？
黑龙江一度被认为在东北三省中最困难，而1995年与1993年相比，国有工业由下降2．8％，转为增长7．3％。特别是关系到老工业基地活力的更新改造投资，也由降转升，1993年下降0．3％，1995年转为增长8．3％。
再看三省中国有大中型企业最多的辽宁，拿去年与1993年相比，销售收入年递增5．4％，实现税金年递增13％，资产保值率年递增26％。而且，今年上半年这几个方面继续呈良好增长势头。
这些数字，就是最有说服力的答案。
不等，不靠，切肤之痛后的共识最深。东北人认定一个理：向改革要出路，靠自己的骨头长肉
沈阳有两家军工企业，都干军用飞机，一家是沈飞公司，一家是黎明公司，早在80年代初期，两家便因军品任务不足而开始探索转民品。沈飞公司丢掉幻想，立足于没有军品靠民品也能发展。所有部门都推墙下海，面向市场开发新产品，连2／3是科技人员、没啥设备的模线板车间也不例外。在沈飞公司开发的几十种有市场竞争力的产品中，就包括眼下市场占有率颇高的“沈飞牌”客车。十几年来，沈飞公司实现利税每年以两位数递增。
而黎明公司的天却老是不透亮。干着民品，总寄望于军品生产形势好转，所以不敢下大决心，一直小打小闹。他们开发的“航空牌”铝型材门窗，曾获国家唯一银牌，80年代初产品占国内市场1／5，可如今这个好产品已排到了一串乡镇企业之后。去年公司亏损9300万元。痛定思痛，新上任的总经理姜照群表示，今年将从军品线上分流出1．3万人干民品，力争三年扭亏。
同是军工企业，一个不等不看埋头干，闯出一爿天；一个等等看看干干，没等到，更没干成。
“咬紧牙关，自我发展”，“靠自己的骨头长肉”，“自己的梦自己圆”……采访中，尽管各省说法不一，但表达的是一种共识，那就是不等不靠，自主自立，敢闯敢干。事实证明，只有真正解决了不等不靠这一观念症结，才会下定决心勇气百倍地从危困中闯出一条路来。
亏损近百亿元的黑龙江四大煤矿，人称“一团死面”。近年来他们下决心自己救自己，向改革要出路。挥出精官、简政、裁员“三板斧”，同时利用黑龙江未开发土地多的有利条件，分流人员从事农业生产。到今年上半年，已分流富余人员11万人，占职工总数1／4以上，比上年同期减亏5000多万元，出现了减员增效的好势头。亏损最多、过去过年吃个饺子都要贷款的鸡西矿，今年以来职工月月领工资。
东北轻合金厂过惯了好日子，直到80年代，还是“全国靠一家，一家供全国”。进入90年代，军品订单一撤，这个1．2万多人的特大型企业一下子由年创利润5000多万元的巅峰降到1991年的9万元。在企业濒临亏损的严峻态势下，东轻一没要国家特殊照顾政策，二没要新投入，而是从深化内部改革入手，精干主体，分流两翼，分散突围，分而治之。把10个主体分厂中的6个分厂推向市场，采用10种经营方式让分流出的近一半人员组建了七十多个大小经济实体。几年时间偿还了1．2亿元债务，利税保持两位数增长。
不等、不靠，不仅是一种精神，更重要的是，有了这股子精神，有了这样的思想前提，企业才能坚定搞活的信心，认清自身的优势，找到加快改革、加速转轨的办法，趟出一条发展新路。
牡丹江电视机厂70年代引进一条彩电生产线，可投产后就从未达产过，却从此债台高筑。眼看整体难以搞活，1992年，他们化整为零，拿出有活力的优势部分“嫁接”，让深圳康佳集团控股，成立合资公司。短短三年多，合资公司彩电年产能力就由几万台扩张到60万台。原来有点活力的一部分彻底活了，长成了小巨人，判了“死刑”的部分也由此减了2400多万元债务，初现生机。
当牡电主动请特区企业上门兼并时，以一句“天地间有我在行走”的豪迈誓言作广告的长春摩托车集团有限公司，充分发挥自己技术、人才、管理等优势，走出了长春一方天地。1991年，长摩集团在广东江门办了家分厂，不久通过股份制迅速扩大规模。目前，这家由他们控股的公司已跻身全国摩托车行业前15名。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经过市场冲击、锻炼和考验，经历痛苦的机制转换、结构调整，一大批在市场竞争中站稳脚跟的企业在东北出现了。吉林省今年上半年进行的一项跟踪调查结果表明，搞得好的和比较好的企业，约占调查总数的40％。
对于这些企业来说，重要的不是他们渡过了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初始期的困难，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学会用市场经济的观点去认识困难，学会以自强不息的态度和改革的精神去战胜困难。
这正是今日东北最大的“亮点”。
东北在往前赶。
多年来，东北的工业增长速度一直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而今年上半年，吉林首先出现可喜突破：工业总产值增长16．4％，增长幅度高出全国1．2个百分点。
1993年时，黑龙江算过一笔帐，全国到1995年可实现国民生产总值翻两番，黑龙江最早要到2002年。仅仅过去两年多，现在黑龙江已经可以确保把这一时间提早到1999年。
当这次采访行将结束时，我们心中激荡着一种强烈的信念：雄鸡之首的东北，沐浴在改革春风中的东北，必将再度唱响我们时代发展的最强音。（附图片）
压题照片：哈尔滨锅炉厂生产的60万千瓦电站锅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