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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斯马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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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6-11-24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域外散记

  夜宿斯马拉
章云
刚好是掌灯时分,我住进了西撒哈拉中部斯马拉城的那家名叫“马格里布”的旅馆。白天在大沙漠里跑了几百公里,人已经很累了,只能在这里过夜。今天又是“拉麻丹”斋月结束前第三天。按当地传统,晚上要吃类似中国除夕那样的年夜饭。
一进旅馆的大门,一位年轻人就迎了上来。他自称是当地的新闻官,叫穆斯塔法,专门前来陪同我的。少年老成的穆斯塔法告诉我,今晚家家户户都愿意有客人来,更欢迎我这个来自遥远国家的客人了。我为自己选了个好日子到撒哈拉沙漠来感到庆幸。
饭厅里的节日气氛更是热乎,长方餐桌上摆满了甜食、水果和各色饮料,餐桌周围坐着许多人,可能都是住旅店的。他们中许多人都是长途旅行的打扮,一些穿着带斗篷的沙漠大袍,另一些头上还缠着发黑了的白色头巾。从打扮上我分不清他们中哪些是当地人,哪些是外国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是这里最正宗的外国人。因此,当我一进入餐厅时,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并都站将起来,向我表示欢迎。我像当地人那样,走将过去,同他们逐个握手。他们与我握手后,都将手放在了胸口,嘴里念着“杀了马来供”(“给你平安”的意思)。我也念了一句“马来供杀啦”(“平安给你”的意思),以回报他们的好意。
按照当地人的习惯,斋月期间每晚只能先用一点点心和饮料,要到深夜才能吃正餐。这时,斯马拉主要大街上已经灯火通明了,人们扶老携幼、三五成群地从四面八方涌向热闹的商业街区。我们拥挤其间,慢慢地随着人流往前涌去。深居沙漠的人们在这里突然看到了一个亚洲人,惊讶之状是不言而喻的,几乎人人都向我投来了好奇而友善的目光。这里毕竟是沙漠的中心,人们的衣着打扮似乎还没有跟上时代的脚步。男青年们虽然也有上身夹克衫、下身牛仔裤的,但大多数男人们都是头缠头巾,身穿长袍。由于这里是沙漠的深处,大多数人的皮肤都呈古铜色。女人们很少有时装打扮的,不是穿“吉拉布”(一种带斗篷的摩洛哥女袍),就是纱巾缠身,五颜六色的都有,把条街道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在世界任何地方那样,这里也是一样的社会群生相:商人们在高声叫卖,顾客们在讨价还价,年轻人在追赶时髦,小孩子在追逐嬉闹。尽管这里远离世界的中心,但人们照样以自己的时间放牧、祷告、上街、过节,以自己的方式吃饭、穿衣、结婚、生活。他们好像很高兴,既没有为远离现代文明而遗憾,也没有为生活水平的低下而抱怨。看着这些身穿长袍、面容敦厚的近乎愚昧的牧人,看着这些黑红的脸蛋上闪着乌黑眼珠的小孩和那些打扮质朴到近乎自然的青年男女们,我心中原本的同情,似乎有点被羡慕所代替了。
入夜,当人们陆续回家进餐后,沙漠中的城市又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清真寺的宣礼塔上还传来阿訇要求人们作最后一次晚祷的呼声。我们在热烈的阿拉伯乐曲声中,开始了斋月结束前的晚餐。我一边用手抓吃盘中的骆驼肉,一边还在回味着刚才街上的所见所闻。我问穆斯塔法:“听说这里曾是伊斯兰的圣城,你能给我讲讲它的历史吗?”他呷了一口酸奶后,慢条斯理地答道:“是的,斯马拉同其它沙漠里的城市不一样,它已经有几个世纪的历史了。”他说,由于它处于撒哈拉古商道上,自古以来,沙漠的驮队和商客们,无论是北上马拉喀什,南下廷巴克图,都要在这里歇脚。一些伊斯兰学者也随之前来传经布道,使斯马拉城成了这一地区的宗教中心,经济也逐步繁荣起来,一时间,这里城市繁华、人烟辐辏,居民最多时曾达5000多人。只是到了近代,随着沿海交通运输的发展,它的地位逐渐衰落了。它现在只是茫茫沙漠中的一个驿站,但牧民们还把它当作心目中的一个圣地。
夜已经深了,我怎么也没法入睡,索性起来,走到楼下的咖啡座。没等我落座,已有人向我打招呼,原来是穆斯塔法也没去睡觉。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同我聊天。他总是那样慢条斯理,说起话来像个阿拉伯的先知。他沉默了一阵之后,若有所思地问我:“你见过沙漠的星空吗?”我说:“是的,我在中国西北的柴达木沙漠中住过。但那儿的星空似乎同这里的不一样,可能是寒冷的关系,那儿的星星好像离我们远远的。”他接着说:“是嘛?但你看,这儿的星空好像特别低似的,你几乎可以碰到那些晶亮的像玻璃球似的星星了。”随着他的话语,我把目光从街道移向了天空。撒哈拉沙漠的夜空果然不同一般,深蓝色的苍穹下,夜幕低垂,星月交辉。节日的灯火把近处白色的阿拉伯民居和远处大海波涛似的沙丘投影到绸缎似的天幕上,真像曾在这里旅行过的台湾作家三毛说的那样,像一幅“如梦魅似神秘”的“超现实画派”的作品。我想,是的,今晚我就是在这样美丽而神秘的星空下度过这令人难忘的斋月之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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