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捕鲨 [复制链接]

第12版(副刊)
专栏：

　　东海捕鲨
谢瑞元
我一脚踏上腥气与咸味交织的捕鲨船，大爷便捧来一大海碗的鱼片粥。在粗犷而爽直的捕鲨人面前，吃鱼是不必客气的。倘若小家子气地吃，反而是犯忌的。我故意问大爷的孩子：“你不怕鲨鱼吗？”大爷拍拍他厚实的肩膀，赞道：“这黑仔人小胆大，是我的好帮手哩！”又说：“鲨鱼凶，可它只吓唬胆小的人！”这话在我的心扉上一撞。
捕鲨船一出沙埕港，便见大海的广度与力度了。啊，茫茫无边，洪波涌起，那撼人心魄的巨浪迎面压来，天地震动了，摇晃了。飞浪激溅，啪啦啪啦，如子弹射进船舱，我顿感头晕目眩。哦！大海的性格，并不是都像抒情诗那么温柔。此刻，大爷关心而含蓄地问：“你尝到大海的滋味了吗？”我苦笑着说：“我长久想着大海，可如今一见到它，却有点害怕了。”大爷仰面哈哈大笑：“这说明你尝到大海厉害的滋味了。”
船在波涛中颠簸得厉害。而大爷立在涛头浪尖，却谈笑自如。可能因常年累月同风浪搏斗的缘故吧，捕鲨人在纵谈中声如洪钟，显示出大海一样粗犷、豪放的性格。这时，我清醒了点，也同他们谈了起来。我的话题自然离不开鲨鱼。一提起鲨鱼，大爷显然乐了，说：“鲨鱼种类可多了，什么昂鲨、蛤蟆鲨、犁头鲨……其中昂鲨块头最大，其次算蛤蟆鲨了。昂鲨体长，梭形，尾柄细，常在‘牛尿水’中起浮追食小鱼小虾。”
东海日出，把光亮溶化在朦胧的晨雾里。那金色的雾，扩大到无边，忽然，“望鱼台”上传话：“左前方七百米发现鲨鱼！”我惊喜异常，屏住气，不眨眼，却没看到什么。大爷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忙指着前方海面：“莫急，你看那边溅起水花，正是鲨鱼张口掠食鱼虾。”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条大鲨，黑黛色的背鳍像屋脊一般。这时，大爷俨如临战时威严的指挥官，果断地将手一挥，敏捷地跳入舢板船。跟大爷在浪尖上滚大的黑仔，也一跃而下，两人轻轻摇着橹向昂鲨靠近。此刻，我为他俩担惊受怕，心想：这鲨鱼若稍一使性，这俗名“舢板仔”的小船不就底朝天了吗？
我原以为鲨鱼是弱智的，不料它却很机灵。这时，它见舢板船靠近，突然翻了一个身，尾巴一扫，潜入水里，海面只留下一道深深的波谷。舢板船像疾风中的一片落叶，时而浮起，时而沉下。海浪咆哮，浪头扑进船舱像要扫荡船上的人。忽听舢板船上大爷喊道：“把稳橹！”话刚落音，大昂鲨又露出水面。大爷判断惊人地准确，这是多少经验的积累呵。此刻，舢板船从鱼尾靠近大昂鲨。说时迟，那时疾，大爷手中锃亮、锋利的“昂鲨钩”，猛地捅进了它的腹部，动作迅速、利落。顿时，大昂鲨在水里流着血翻滚、挣扎，发出刺耳的“呼噜”声，拖着缠在钩上的绳索，疾如离弦之箭，向深海逃去。顺着鲨鱼使性，舢板船也快若流星在后边追赶。受伤的大昂鲨拖着舢板船狂奔，不久逐渐减速，最后终于精疲力尽了。大爷手一挥，大喊一声：“收绳！”捕鲨手们忙碌地收拢绳索……
我想，如何收拾这庞然大物呢？当鲨鱼被拖近捕鲨船时，八条汉子手拿大刀与铁钩，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这时，只见手拿大刀的汉子，把鲨鱼分段砍开。每砍一段，汉子们便铁钩齐下，把那段鲨鱼拖上船来。装满鲨鱼的捕鲨船，此刻也装满欢乐的渔歌。
大爷起钩后便上捕鲨船来，喜悦之情溢上他那久经风霜的脸。我忙笑问：“大爷，这条大昂鲨有多重？”他撑开拇指与中指，在鲨鱼胸部边鳍上丈量了宽度后，比划着回答：“估摸一万多斤！”我惊奇地问：“不用称，怎么知道？”他风趣地说：“我的手便是一杆秤呐。”他从腰间解下酒葫芦，脖子一仰，咕噜咕噜地豪饮着。
眼前这位捕鲨老英雄，以及他那惊险的捕鲨战斗的场面，令我终生难忘。
这时，黑仔喜悦地走来了。大爷一见，故意把脸一沉，说：“胜不能骄！”他望着眼前无边的涛头浪尖，脸霎时又变得严峻了。片刻，他对黑仔说：“孩子，我老了，将来得由你们来开辟新的捕鲨航道了！”
啊！万里扬帆，捕鲨船又将远征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