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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学哲学与中西文化——访北京大学哲学系朱伯崑教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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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6-01-06
第6版(学术动态)
专栏:学者访谈录

  易学哲学与中西文化
——访北京大学哲学系朱伯崑教授
本报记者胡欣
记者:朱先生,最近读了您的四卷本的《易学哲学史》,很有收获。中国哲学史从五四时期成为一门正式的学科以来,一直存在着经学与哲学分家的问题。您的著作突破了二者分家的局限,开辟了新的研究领域。您能不能谈一谈写作的初衷?
朱伯崑:就从书名说起罢!我的书是《易学哲学史》,不是“易学史”,也不是“哲学史”。易学史属于经学史,是研究易学的注释历史以及演变过程的;哲学史属于哲学。中国哲学史有自己的特色,它是和经学史搅合在一起的。历史上搞经学的人没有哲学素养,不讲哲学;现代人受西方哲学的影响,撇开经学史讲哲学,缺乏中国自己的特色。我的书从经学的发展中探讨哲学问题,是个突破。当然,它探讨的是易学发展中的哲学问题,还不能完全代替哲学史。早先我读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史》,觉得讲王弼的玄学不讲他的易学,讲程颐的理学不讲《程氏易传》,是个缺陷。我曾就这个问题跟冯先生谈过,他也承认我说的对;但又说易学属于经学史的范围,有专门的术语、问题和体系,很复杂,要弄清它,得花很长的时间,所以讲一般哲学史只能选一些概念、命题进行讨论。后来,冯先生写《中国哲学史新编》,补了程颐的“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一节。其他的,如张载、王夫之的哲学,其实都是围绕易学展开的。《正蒙》、《周易外传》,都是易学著作。总之,无论是讲理本论还是气本论,都离不开易学,因为理、气本身就是易学的问题。这几十年讲中国哲学史,都有脱开易学的不足,这是因为冯先生两卷本的哲学史开创了先例,后者都是照他的架子发挥。当时,我觉得研究中国哲学,不能避开易学,否则就不到家。1965年,我写《王夫之论本体和现象》一文,算是研究易学哲学的开始。80年代初,我给北大哲学系的研究生开易学哲学史的课程,在讲稿的基础上又用了8年的时间,才算把《易学哲学史》写出来。
记者:近些年易学研究在海内外很热。那么,易学、易学哲学在中国哲学、中国文化的发展中占什么地位,有什么影响?
朱伯崑:《易经》本身是个占卜的书,占卜是一种迷信,仅此不会有太大影响。《易传》把它哲理化了,这使得它能够对中国的哲学、文化产生影响。过去,读书人都读它,尤其是《易传》,这是官方规定的。对哲学影响最大的是它的阴阳观,阴阳本来是解释卦爻象的,但又不限于此。任何事物都有阴阳,任何变化都离不开阴阳,阴阳相反相成,《易传》的这种阴阳观影响了整个中国哲学文化的发展。其次,中国的宇宙论、本体论以及形而上学体系,基本上是围绕《易传》提出的范畴、命题展开的。如汉唐宇宙生成论体系的始基是元气概念,汉朝人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解释为宇宙的形成过程,太极即元气,是宇宙的本原;两仪是阴阳二气,由此形成一个从本原到天地万物的宇宙生成过程。到宋朝,尤其是程颐“体用一源,显微无间”的命题提出后,“易有太极”又演变成了本体论体系。在朱熹那儿,从太极到天地万物不是一个时间过程,而是由本体显现为现象。离开易学,就说不清楚中国宇宙论、形而上学的发展。我的书里,主要讲了这些问题。《易》对科技思想的影响也很大。四书五经里真正与科学有关系的,只有《周易》经传。中国发明创造的理论可以说是《易》的“观象制器”说。象是卦象,也可以引申为物象。这个理论对科学家来说是一种思想方法的指导。中国有很多发明创造,都是观察模拟自然现象创造出来的。如毕昇的活字印刷术,活字小方块,就是观古代的图章发明的。能观象也不简单,需要动脑筋。中国的科技思维,受易学的影响,有自己的特色。易学的阴阳是个功能概念,不是实体概念;五行也是从功能上讲的。中国古代对于自然现象,重点是研究它的功能和变化过程,这是受《易传》影响形成的思维方式。中医是人体功能学,不是结构学。因为它不是结构的解剖和分析,而是讲各种生理器官都有什么功能。中医的经络就是功能概念,而不是实体概念,你无法通过解剖找到它在哪儿,但它确实有用。研究功能和过程容易形成整体意识,把自然界看成一个整体,不是把它分割开来。整体的、功能的思维,是中国科技思维的特色,这不同于西方原子论、粒子论的分析的思维方式。整体和分析两种思维方式,各有特色,可以互补。此外,易学对文学艺术也都有影响。
记者:易学的阴阳变易观和西方哲学中的矛盾观念有哪些区别与联系?
朱伯崑:过去,我们常常把阴阳变易与矛盾、对立统一等同起来,这是不准确的。阴阳不等于矛盾,阴阳观不是矛盾观。矛盾的内涵,无论在西方还是在中国如韩非那里,都是对立和排斥,不包括相辅相成的意思。这些年来我们把阴阳观与矛盾观等同起来,把阴阳观作为矛盾观的翻版,这样就失掉了中国辩证思维的特色。最近我们想把阴阳观作为“两元对待”;西方的矛盾观是以排斥和对抗为核心的,从古希腊起一直是这样。易学的阴阳观是“对待”,即对立双方相互依赖和补充,共同发展,不能分割。简单地说就是相反相成,相反相济。现在的新词叫“互补”。这样的思维方式对中国文化影响深远。这一思维方式可以和西方的矛盾观互补。
记者:我想,互补也可以说是和谐与共存,这个问题当今显得比过去重要了。“和平与发展”是国际交往中的和谐共存问题;“一国两制”也是一个共存的问题;“可持续性发展战略”是经济建设过程中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问题。这样说是否妥当?
朱伯崑:对抗与和谐都是客观法则,忽视哪一个都是不全面的。但究竟重视什么,有一个价值取向的问题。价值取向是由客观时势决定的。战争时期,矛盾与斗争是最高原则;而在和平建设时期,则应给和谐以足够的重视。
记者:《易》在历史上发挥作用不是靠算卦,孔子说“不占而已”,荀子说“善为易者不占”。现在国内有人自称“易学家”,用《易》来算命,出了很多算命、预测的书,您对此有何看法?
朱伯崑:过去文人读《易》,重视的是它的人文价值。“观象玩辞”,“玩”就是玩味、体会其中的哲理,提高境界;算命只是民间的事。眼下社会上流行的算命术,将会随着人的文化素质的提高和科学的文明而逐渐消失。宣传上也应该对此加以诱导。
记者:请您再谈谈易学研究的意义,以及您今后的研究设想?
朱伯崑:我对于易学,重视的是它的思维方式。这个问题研究好了,可能会对当代科技和人类文明的发展起某种启发作用。刚才说到中国科技思维,虽然存在分析不够的缺点,但我感觉发扬其中的长处,可以补西方的不足。比如,西方偏重分析,尤其是近代以后。应该承认,分析思维对近代科学的发展是有巨大贡献的,不能抹煞,但是,现代科学的发展表明,光有分析是不够的,也需要整体思维。我们研究《周易》,就是要对新的思维方式的形成提供一些借鉴。研究易学哲学,应该和21世纪人类的科技思维、人类进步联系起来下功夫,使其具有生命力。
为了实现易学的研究任务,我们成立了一个“东方国际易学研究院”,这是个国际性的民间研究机构,海峡两岸以及韩日美等国学者参加。我们还组织了一个“中国易学与科学研究会”。研究院以及研究会里聚集了搞古典文献的、哲学的和科技的三方面的学者,希望通过三者的结合,以及国际间的合作,推进易学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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