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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给儿女的财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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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6-12-02
第11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留给儿女的财富
朱敏
今年12月1日是朱德元帅诞辰110周年。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党、国家和军队的卓越领导人,我们编辑了这块专版。
——编者
为了纪念,为了思念,也为了信念——谨以此文献给父亲朱德诞辰110周年!
从我出生到14岁,一直没有见过父亲,脑海里关于父亲的记忆几乎等于零。直到1940年底在延安第一次看见父亲,对父亲的记忆才变得真切起来。但因我和父亲离别的时间远远多于团聚的日子,所谓记忆也只是淡淡的印象而已。真正了解自己的父亲,是1953年从莫斯科完成学业回国以后。
这时,走进我们儿女生活中的父亲不再是淡淡的印象和血缘上的称呼概念。父亲变得真实和亲切,好似慈母一样关怀着我们,甚至帮助我们照顾孩子,将他迟到的父爱赋予了孙辈们。然而,父亲也是一位严父,各方面对我们要求很严格,这些要求或许在别人看来,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父亲不仅不让我们有高干后代的优越感,连普通人对舒适生活的向往都不让有。我记得我一回国,对阔别多年的祖国环境还没有完全适应时,父亲就让我搬到工作的学校里居住。规定我每个星期日才能回家,而且只能坐公共汽车回来。父母他们为了让我一心一意投入工作,将我的第一个孩子带到他们身边亲自照料,我想孩子时,也不能随时去父亲那里看,必须在星期日才能看见孩子。
父亲当时有句常挂嘴边的话,至今还让我感到余音萦绕耳际:“老百姓怎样生活,你就怎样生活。记住你是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人民没有赋予你特殊的权利!”
父亲一生生活简朴,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生活态度,父亲始终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从不乱花一分钱,爱惜身边使用过的每一件物品。
父亲自1955年被授予元帅军衔以后,从没拿过一次元帅军衔的工资。直到父亲去世,他拿的工资仍是行政级别的一级工资,和毛泽东主席的工资标准一样,有400多元。如果按照当时生活水平,加上住房、用车、医疗等是公费开支,这笔不能算少的工资光父亲自己用,是足够的,而且可以生活得很好。可是父亲从来没有宽裕过,他要用这些钱抚养一大群孩子。
我们家在中南海是出了名的孩子多的家庭。这个大家庭的成员包括父亲抚养的十个侄子侄孙,他们都是父亲兄弟姐妹的孩子。父亲在四川老家是位知恩图报的厚道兄长。当年他能读到书,并且完成私塾教育考取秀才,全靠兄弟姐妹整日辛勤劳动,从不多的收入中挤出供他读书的费用。解放后,父亲的条件好了,他不忘当年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和慷慨相助,就接他们一家一个孩子到北京来读书,所有费用全由父亲负担。父亲虽说在当时是高工资,但是要抚养这么多孩子,什么学费、生活费、交通费,还有每周回家的伙食费……一月下来,工资就所剩无几了。
十个半大不小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每个星期六从各自的学校回到中南海特殊的家中,人最多的时候要开三桌饭,床铺上睡不下这么多人,就在客厅的地毯上打地铺,从建国初期到“文革”初期,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是这样度过的。人一多,吃粮就多。一天,秘书告诉妈妈,这个季度粮食吃超了50多斤。爸爸和妈妈粮油都有定量,特别在困难时期,粮吃超了,连买议价粮的地方都没有。工作人员和父亲商量,是不是从有关单位把粮食补上,父亲一听坚决不同意,说自己想办法补上这个亏空。后来父亲亲自指导厨师做了一顿“菜糊糊”,妈妈又买回红薯,此后他们就用红薯和“菜糊糊”代替主粮,硬是一斤一斤补回了亏空的50多斤粮食。
有一段时间,从中南海的晨雾中,差不多每天都能看见父亲挖野菜的身影。他利用清晨散步的时间,在树林草丛中挖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带回家,让厨师做成菜,中午时算一道“野味”菜,让孙子们吃。吃惯精细蔬菜的孩子先都不肯吃这种苦涩的野菜,父亲就带头吃,他边吃边讲野菜如何有营养,长征路上能有这样的野菜充饥,好比吃上了山珍海味……现在过上好日子,也不能忘记过去的苦日子,并且规定饭桌上的人都要吃。慢慢地,孩子们适应了野菜的味道,如果几天不见野菜,还嚷着要跟爷爷去挖野菜。
就在工作人员精打细算帮助父亲计划开支抚养十多个孩子时,有一笔巨款早就存放在德国(指原民主德国,下同),等候父亲去领取。这是美国女记者史沫特莱写父亲传记《伟大的道路——朱德的生平和时代》一书的稿费。史沫特莱1950年逝世前,曾经留下遗嘱,要将稿费交给书中主人翁——朱德将军。国外有关机关按照死者的遗嘱办理了稿费转交事宜,将这笔稿费交给了中国驻德国大使馆。父亲知道这件事情后,没有关心那笔稿费,而是怀着对史沫特莱深深的敬意,亲自落实她的遗愿——将一半骨灰安葬在北京,并且在墓碑上题了字。以后他对稿费只字不提。1958年2月,父亲接到中国驻德国大使馆的请示:“朱德副主席在我馆存稿费95008.30马克,已有两年之久,此款如何处理?”
父亲接到大使馆的请示,二话没说,提笔批示道:“买自然冶金科学新书、化学新书寄回。”
大使馆的同志遵照父亲的指示,购买了大量国外最新科技书籍运回国内,全部分给各大图书馆和有关科研单位。这批科技书籍对于建设中的中国无疑是雪中送炭,是一笔巨额投资。
父亲不仅要求我们生活要朴素,他自己更是自奉节俭,节衣缩食地生活。他在抚养许多孩子,经常帮助解决身边工作人员困难的同时,从所剩不多的工资余额中一点一点地积攒了近2万元的存款,这是父亲一生最多的一笔积蓄。对于生活简朴的父亲,这无疑是积累了近似天文数字的大款金额啊!
在我记忆中,父亲进入中南海的二十多年里,除了出国访问和在国内参加外事活动必需的两套好一点的服装外,其他衣服都是旧的,衣领、袖口都打了补丁,包括睡衣、衬衣、毛衣等一些里面穿的衣服。就连家里的床单、被褥都是补丁摞补丁,洗得快看不见原来的底色了。记得一次为做新衣服,康克清妈妈几乎同他闹意见,他才勉强同意做了一套服装。那时冬天刚过去,天气逐渐暖和,到了要脱棉衣换呢制服的时候了。工作人员帮助父亲找了半天,竟然没有找到一件合体的呢制服可以替换上,那些已经穿了多年的毛料衣服不是破旧得厉害,就是太小不能再穿了。大家劝父亲做一件新衣服,父亲死活不答应,硬让妈妈将两件小的改为一件大的。可是衣料年代太久,已经磨损得无法再缝制了。妈妈见说服不起作用,就让裁缝师傅来家里给父亲量体裁衣。父亲当着老师傅的面还是不肯做新衣服。后来妈妈生气了,大家也一起来劝说,父亲才一脸不高兴地勉强同意做,但是不让用太贵的面料。就这样,已经八十多岁的父亲才添置了一身新衣,直到他老人家去世,再没有做过新衣服。
父亲就是用这样苛刻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积攒了近2万元。不过这笔积蓄不是为我们后代预备的。在积攒过程中,父亲就曾明确了这笔积蓄的用途。他将用它交最后一次党费!
父亲去世后,康克清妈妈又补上了一点钱,凑成2万元,替父亲交了最后一次党费。
父亲生前多次对我说:“我是无产者,我所用的东西都是公家的,我死后一律上缴。我没有什么遗产,只有读过的马列和毛主席的著作,你们可以拿去学习。”
所以康克清妈妈将父亲遗留下来的钱全部交了党费,我们一点也没有不平衡的心理,倒觉得这样很好,因为这是父亲生前的愿望,也是他唯一的愿望。我这时已经了解父亲非凡的胸怀,怎能不理解“我是无产者”意味着什么!
父亲一生勤俭,也一生好学。他一直比较喜爱写诗,在中南海里经常和陈毅、郭沫若等写诗的人交谈创作的体会。外出视察工作时也不忘找当地的老诗人一起谈诗作诗。父亲为我们后代留下了数百首诗词作品,其中有不少是上乘佳作。可是父亲生前始终对自己写的诗不甚满意。说自己写的诗不像诗,只是完成了表达的愿望,没有诗词的韵味。一次在会议上他对郭沫若说,要拜郭老为师!郭老连忙起身,抱拳说:“元帅在上,不敢言诗。”大家一听他们幽默的对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依然像一个初学者那样虔诚,那样孜孜以求。父亲对学习认真的态度和平易近人的作风,让每一个和他接触过的人深为感动。大家都愿意和父亲谈诗,将自己的习作拿来让父亲审读指点。每逢这个时候,父亲心情总是格外畅快。那爽朗的笑声和陶醉的神情,让人觉得父亲在诗词的天地里年轻了许多。
就在父亲去世前一个多月,中央党校的成仿吾同志将新译的《共产党宣言》送给父亲提意见,父亲不仅逐字逐句认真地看了一遍,还不顾自己九十高龄,坐车几十公里,亲自去党校看望这位老教授。他郑重地说:“这个新译本很好,没有倒装句,好懂。对学习普及马克思主义很重要。这个工作很有意义。”
1976年7月6日,父亲以他对生活的极大热情和对革命事业的无限忠诚,走完了他90个春秋岁月,永远地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大地!
如果从金钱的角度衡量父亲,他没有留下任何财产给后人,如果以他所作的贡献和为人品格来衡量,父亲应该是世界最富有的人,他留给人类的“财富”是任何富人无法做到的,也是用金钱无法衡量的。
父亲的“财富”是由他的非凡品格创造的!
父亲留给我的“财富”也是世界上最富有最丰厚的,它让我生活充实,让我心地纯净,让我拥有一颗贴近人民的平常心。
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好的财富吗?
(本文选自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的《朱德人生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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