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路上（三章） [复制链接]

第12版(副刊)
专栏：大地文学副刊

　　藏北路上（三章）
王宗仁
女兵祭
在这陌生的旅途上，与你相逢，我感到格外亲切。
藏北高原被圣洁的冬雪覆盖着，满目的宁静延伸到荒原之极。你安魂的这座朴素的土丘是宁静的中心。
风儿带着哨音寻找着一个遥远的故事。
你把自己沉入泥土已经４０余年，触摸你的脉搏、血管，还在微微颤动。
因了你的长驻，这片无人烟的山野一直醒着。
你每天都沐浴着阳光，同时也承受风雪飞沙的袭击。土丘矮了没人添高，青草枯了却能萌发新的生命。
你把热血给了另一代人，骨骸矗立成一座丰碑。
你炯炯的目光始终没有熄灭。
一个冬日的午后，一位白发老妪来到你坟前长跪不起。她是哪个，无人晓得；来自何处，谁也不知。唯你清楚她是当年和你一起进军西藏的战友，后来成为江南某市的书记，头年退位下岗，特地从遥远的湘西赶来与你相会。
她老了；你却依然活着，还是当年那个年轻的１８岁。
在你的坟头找不到死亡。
藏家少女
太阳的沸水泡着盛夏。
所有的砂粒都在冒烟，所有的歌声都变得干涩，连鹰投在地上的影子也是干的。
戴着遮阳帽的藏家少女走过夏季，站在公路的拐弯处。左手提水壶，右手端铜碗，甜甜润润地重复着一句话：
“过路的叔叔阿姨们，请喝藏家一碗水！”
天下的干渴都被她收进壶里。她用清凉的风洗着世界。
姑娘身后站着拉水的骆驼，蓝蓝的天幕映着驼峰立体的美感。
藏家女，戈壁滩上一朵落雨的云。
雪原白杨树
当这片绿荫真的出现在当雄兵站的院里时，许多人以为是幻景而不敢走近。
整个藏北高原也许就这一棵树。
它很孤独，却不寂寞，那并不庞大的根系正孕育着一个春天。
暴风雪扫荡多少次，它的年轮就刻下多少圈经历；贫瘠的冻土层亏待了它多少年，它生命的旅途上就有多少年的辉煌。
每年入冬，寒风都要揭下它的绿衣，浑身变得光秃，人们担心它长眠后再也睁不开眼睛，可是来年它总会出人意料地伸出绿色手掌，与狂躁的风沙相握。
有个故事在西藏流传——８０年代初，天府盆地来的一个士兵把带上高原的白杨树栽在雪原上。小树出奇地活了，士兵在服役的第三个年头却因高山缺氧倒了下去。
战友们把他掩埋在白杨树旁。白杨树也就成了他的墓碑。
冬雪覆盖着藏北高原。我来瞻仰士兵的墓碑。
守墓的藏族老人把珍藏多年的一片杨树叶子送给了我。他说：过去的岁月并不遥远。
我带着叶子回到京城，肩也沉沉，心也沉沉。我知道，在时间的“黑匣子”里，这叶子的价值会变得比黄金还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