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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周思聪……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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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6-05-30
第11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想起周思聪……
刘国辉
思聪走了,走远了。不该走的,却偏偏走了,还走得那么急。
我认识思聪还是在浙江美术学院念研究生的时候。“文革”中我曾被放逐,待到拖着尾巴回来已是1979年的秋天,美术界的事全然陌生了,周思聪的名字对于我来说是全新的,看那画,画得很棒,听说还是位女画家,就更多了一分注意。那年全班上北京看展览,有人提出去看看周思聪,我二话没说跟着就走。在北京的胡同里七拐八弯地进了一个小院,思聪的画室就在这里。一间不太亮堂的小屋里,我们见到了这位心仪已久的画家,那是个有点身量的年轻女子,略显方形的脸庞挺端正,发型和衣着都很大众化,从上到下看不出有什么“艺术家”的迹象。思聪说话的声音很低,语气平和得近乎温柔。桌上放着在进行中的画作,她作画时毛笔掐得很低,腕几乎靠到桌面上,但运笔时肘、腕、臂都在运动。十几年后我在一部描写李可染先生绘画艺术的电视片里,看见李可老在作画时的情景,才发现那握笔的方法,那线条的形态和运动方式,思聪受他恩师的影响是非常深的。
1982年夏,黄胄先生约我去藻鉴堂画画,恰逢中国画研究院的院庆。一时间,藻鉴堂来了许多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又见到了思聪,她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大厅里闹哄哄的很拥挤,我抽个空就回到了自己房里,刘文西、韩美林也跟着进来了,一会儿思聪也来了。大概在大厅里,在那些老前辈面前总不免有些拘谨,这会儿到了房间里都把话匣子打开了,大声喧哗起来。韩美林很健谈,也很风趣,说着说着就说起我“文革”受冤的事来,我被说得不自在起来,就打岔地说还是来画几笔吧,一切都现成的。韩美林先动笔,一挥而就,画了一匹马,刘文西画的是侧面的包头巾的陕北小女孩。
轮到思聪了,她从笔筒里捡了一支羊毫,不紧不慢地在砚里舔着墨,然后徐徐地下笔画起来:先画一个人,是藏民,再在稍后处画了一只牦牛,背上驮着筐子,边勾边擦,然后,用饱含色墨的笔画山峦、云天,编织成空蒙迷远的氛围。整个画很有意境,丝毫没有技巧的卖弄,朴实而通晓,而深意却在其中。当她确信画面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于是用毛笔再蘸了一点浓墨,在画的左边写上了“春迟”二字,下面写的是“国辉同志存玩,思聪”。尽管是迟到的春天,但它毕竟来到了我的身边,对于我来说还有什么比朋友的理解和祝福更使我欣慰的呢?
不几天叶浅予先生的画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了,研究院的画家倾巢而出。开幕式上在京的许多老前辈又相聚了,李可染、蔡若虹、董寿平、黄胄……叶浅予先生不停地和人打招呼,老先生们聚在一堆,比划着,谈笑着,思聪也去了。一会儿有人提议老先生们一起合个影,大家都很高兴,团团地就围拢来,挨个儿排开。这时可染先生指着在一边看的周思聪说:“来来”,另一老先生则拉着思聪的手要她过去。可是,思聪忙不迭地往后退,离得远远的,好似生怕被抓住,嘴里不停地说:“不行,不行……”思聪终究没有将自己的身影留在这汇集着当代巨匠的合影中,但是这一刻却永远存在我心里了,人啊人,就是那么不同。
一次我去思聪的画室,见竖着的大画板上挂着接近完工的大画,画面是几个彝族妇女背着柴草在一片大树中走出的场面。我打趣地说:“放不下的背篓。”“嗨,放不下了”。思聪自嘲地笑道。
以后几年,我们再没有见面,其间通过两次长途电话,最后一次是为了谢谢她托人给我带来的画集。问及她的病情,电话里传来比过去明显明亮、开朗的声音:“我想通了,什么医师也治过了,什么药也用过了,花了那么多时间,都治不好,我干脆不治了,我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这倒心里没了负担。”“是的”,我说“世上许多事着急也没用,横下心过下去,也许倒能挺过来……”我为她的心情开朗起来而高兴,希望精神能促发奇迹。然而,思聪还是走了,背着她放不下的背篓,从迷茫的山道上走远了。
思聪又好像并没有走,那不是么,烟雨飘拂的荷塘里,那洁白的荷在浅浅地笑呢……(附图片)
春迟(国画)周思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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