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的废话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小品文

热烈的废话
庄农
有五百多人参加的劳动模范大会已整整进行了四天。天渐渐地黑下来，一切应办的事都已按部就班的办完，议程单上只剩下了闭幕一项，离应该闭幕的时间只剩十几分钟了。
主席宣布说：“大会就要胜利闭幕了…”人们的精神猛然振作起来，准备散会。
但是，主席紧接着“要胜利闭幕了”这句话之后却巧妙地宣布：“现在请牟副书记给我们致闭幕辞”。
彩色的霓虹灯光下，扩音器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唉，原来是这位老兄，他最少也要折磨你两个钟头。”台下有人轻声地说。
闭幕辞一开头就是热烈的：“我……热烈的祝贺……致崇高的敬意……预祝劳动模范们更大的胜利。”演说者根据习惯的经验，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一提到祝贺、敬意、胜利……便像有人按动了电钮，听众就哗哗地鼓起掌来。牟副书记浸沉在掌声的快乐中微笑。
“我就以下几个问题再讲几点意见”。掌声之后，牟副书记转入了正题。
“妈呀，他还要讲几个问题呢！”从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轻轻的叫声。
“我们的大会胜利地结束了，大会的胜利是肯定的。”牟副书记洋洋得意地讲下去：“大会的胜利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大家听了刘经理、康副主席的报告……
“其次，这次大会有很重大的意义，这对保证完成任务有很大作用……
“再次，帮助改进了领导……
“最后，交流了宝贵经验。这有什么好处呢？这作用是很大的……
所以说这个大会是胜利的大会，总的看来是很胜利很胜利的大会。”
这时，听众当中有不少的人开始低声议论了：
“为什么尽说些这个，刚才顾书记不是在大会总结中讲的很详细了吗？他为什么不讲点新的东西呢？”
“刚才他说交流了宝贵经验，究竟那种经验是宝贵的，为什么宝贵，他连一点也没说呀？”
“他那能讲出新东西来？要他讲空话可以讲上几个钟头，要他讲新东西他连五分钟也讲不了。”
时间已过去了半点多钟，听众中开始有人表现出厌倦的心情。有的人在观察各位主席团委员的面貌；有的人由于疲劳，就单手插腰倾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有些人在笔记本子上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画。有一个人描绘了演奏队一位吹横笛队员的背影，由于画出了他后头顶一块没头发的头皮，便引得许多人争相传阅。主席团各位主席都难为情地扎下了头，站在扩音器前的大会执行主席，无可奈何地慢慢退回到座位上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只有牟副书记，由于正在翻滚的废话浪涛里游得起兴，连一点什么也没觉察出来，仍然在快乐的废话漩涡里打着圈子。
“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同志们，大会就要结束了。大家知道，大会要闭幕了，我现在讲的话，叫作闭幕辞……”嘻嘻嘻嘻……一阵稀稀落落的冷笑声。
语无伦次的废话滔滔不绝，有人把窗子打开，让风把细雨吹进来，清醒一下发昏的脑袋。后面传递来了一首写在白纸上的打油诗：“室内挂着小纱灯，忽闪闪的放光明，首长台上废话多，听众灯下屁股疼。”惯于纳福的人，已在椅子上“梦见周公”了。一个愣小伙子，怒目直视台上，发恨说：“应该规定一条纪律：说废话的人一律禁闭两小时。”
“第四点，同志们”，牟副书记提高了演说的声音。显然由于听众没有在他认为精彩的地方鼓掌，使他觉察到了一些什么，于是他施展了一点小小的技巧。“劳动模范先进生产者，应当是继续的前进，不断的前进，要保持光荣、发扬光荣。要知道胜利加胜利，才能增加更大的光荣。我相信你们愿意这样做。但我不是你们，我愿问一问你们，”他探身向着台下：“请你们回答：愿意不愿意，有决心没有？”
“愿意！”“有！”劳动模范们对于这个问题当然不会缄默，立即给以肯定的回答。
牟副书记兴奋得不行了，他拚命地嘶喊，使整个主席台都颤动了：“好哇！好极啦！有决心！我们要胜利！你们要胜利！要前进！同志们！前进吧！！”
“首长的嗓子要破了！”一位听众吃惊地说。
“我的脑袋也要炸了。”一位因开会过久，满脸涨红，连鼻孔都发生了阻塞的人，双手挟着脑袋不满地说。
高潮的顶点到了，照理应该马上闭幕了。主席也跑到麦克风前，准备宣布“大会胜利闭幕”了。
“我要说的第三个问题：是对我们代表的几点要求。”牟副书记却继续讲下去。主席只好无趣地转回原座位去。
“首先……其次……最后，参加大会的有些还不是劳动模范，该怎么办呢？人家说：一个师傅一个传授。咱们都是一个师傅，咱们都是共产党领导的，张三李四连我在内都是共产党领导的。咱们都是念的一本书，一个学校毕业的，都是念的马克思列宁主义书本，都是一个先生教的……”嗤、嗤、嗤、嗤……又一阵更为明显的冷笑。
“第三，应该向保守观点进行说服教育，进行友谊的批判………还有关于建立基层责任制的问题………关于讨论作业计划的问题………”
我扳动着记笔记累得生疼的手指，耳朵边只听得嗡嗡乱响，“大壹”“小一”“首先”“其次”，完全排列不起次序来了。终于长叹一声，收起了笔记本子，凝望着这位首长发呆。
大会终于在主席匆促的声音中宣告胜利闭幕了。
人们在一个窄窄的过道里拥挤着，要走到会餐的大厅去。冰冷潮湿的风不时在人们脸上掠过，把刚才装满耳朵的乱七八糟的废话，差不多吹光了，人们连身体也觉得轻松些，但同时也感到一种异样的空虚。
“他知不知道他说的尽是废话？”走在我身边的一个小同志问我。我看了他一眼，回答说：“如果让他自己来评定一下，他会把这段讲话估计为
‘起了决定性指导作用’的。”
“他真会讲话，你看他手势多有劲啊！在最热烈的地方，他像是拚出性命一切都不顾了。”一个梳双辫的活泼的姑娘说。
“是啊！甩着两手上台，指手划脚地讲上两个钟头，不经长期‘锻炼’也真不容易。”和她并肩走着的一个男同志回答。
一个黑脸膛的矮胖子直接了当地批评说：“有了这样的力气，多去钻研学习一下工作中的问题，会比说废话强的多。”
牟副书记当夜也许睡得很甜美。我亲爱的同志，你什么时候才能弃掉自满，虚心学习而少说废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