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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森林的呼唤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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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10-09
第2版(经济)
专栏:体验三百六十行

  走进大兴安岭,深深敬佩那为共和国立下汗马功劳的森工大军。然而,面对资源逐步枯竭,开发成本日增,经济面临不少困难,又不免留下深深的不安。林业工人最大的期待是,但愿市场经济的春风更多地吹进大森林。请看——
大森林的呼唤
本报记者周泓洋
  伐木原始森林
一碟咸菜两碗大?子粥,我和郑秋航结束了早饭,准备出车上山运大木头。
北国夏晨,清冷鲜亮的阳光照在这位正敲打车胎的汉子脸上,我怎么也看不出,他,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内蒙古乌尔其汉林业局运材二队驾驶员,一个月用汽车能拉2200立方米木材。
要知道,2200立方米木头能装满44节火车皮。郑秋航连续10年的“运材状元”,干了15年的活儿,从无路的密林深处运出木材2000个车皮。
驾驶室里,精瘦、寡言的郑秋航聊起运材来,话就像路边奔涌的山泉:
“1974年,我17岁就跟舅舅跑林区,当时就一个想法——多拉快跑。1987年‘万米运材竞赛’,更是想着法子多拉,一个冬天卸车到半夜,眯瞪一觉,爬起来握住方向盘就上山,总是第一个到伐木场。上百公里的山林路,一天刚够打个来回,如果想拉两趟,不少睡点觉,甭想!”
一路颠簸,爬坡越岭到西日特林场二队,已是正午。自己动手伐木的愿望就要实现,我高兴地穿衣戴帽套手套,俨然一个伐木工了。不过,初来乍到为了一次成功,先拣根小的伐。目光落在一棵碗口粗的落叶松上,可走近一看吓了一跳,足足一抱粗。
一位瘦弱的伐木工一脸不信任地递过油锯,我伸手去接,差点砸着脚,好沉!学着工人们,我拨开油门,手拉引擎绳准备发动机器,死拉硬拽,油锯最多就“哼哼”两声。只好“拜托,请帮帮忙”,“不信任”小伙子接过绳子,甩手扭身“呜呜”的油锯牙子就扎进树干,锯末飞处半尺宽的锯身已吃了进去。
这么简单,我来!可剧烈震动的油锯震得虎口生疼,而且只见油锯转不见锯末出。看其他工人,哦!原来手劲不够,得用膝盖顶压油锯。轰轰的油锯和憋红脸的我僵持了大半天,大树还是纹丝不动。
“躲开!不要命了!”一把,我被甩出去。见树有倒的危险,一位大胡子工人手握一根10米左右细杆,旋风般顶向大树干,“谁教你的,下茬吃这么深?”他喊道。
我有点懵了,低头一看,不禁一身冷汗,油锯光顾得吃进再吃进,没想到大树已经被锯进去3/4。这是伐木大忌。树冠已经偏向一边,再锯进一点,大树一撅,我的小命就没了。
大树已被“胡子”师傅顶正,“不信任”小伙子扯过油锯,错开我的茬口,“呜呜”地锯进去,大树开始左摇右晃。“快跑!”“呼——轰隆!”大树铺天盖地砸在一根横倒木上,一个“回头棒子”,横倒木大头已经扎进松软的黑土里。好险呐!不注意的话,一个“回头棒子”就可能要一条人命,木场有过这样的事!
惊魂甫定,“开饭啦!”我随工人走进帐篷,呵,夏天帐篷里生着摊火。队长李建新把我让到了木板床上,一盆炖土豆,没肉,馒头管够。菜喷香,可是含着的馒头怎么也咽不下,粘乎乎的。工人马超告诉我,天凉,面发不起来,搁火上又糍死了。他还歉意地说,不知道你来……
一会儿感觉坐处湿漉漉的,裤子洇湿了一大片。“这么潮能睡觉吗?”李队长嘿嘿一笑,生着火呢!这还是夏天,难以想象这里零下30摄氏度的冬天,伐木工弟兄们是怎么过来的。
由于不懂伐木技术,整整一个下午只能跟在“J50”履带集材车后边打杂,也曾试着帮捆扎员王金海捆捆钢丝绳,没几下手上就勒出两道血口子。王金海拍拍我的肩膀,“算了。”看看他的手,全是老茧。我一下明白了,为什么森林中那么沉重的木头,在他们手里如此听话。
  劳模只挣238元
坐在郑秋航身边,我问:“老郑,您干了23年,是劳模,每月挣多少钱?”郑秋航闷了闷:“加在一起238块3毛7。”
我沉默了。乌尔其汉林业局党委副书记王凤强打破了寂静。“老郑挺难的,一家五口有老有小,儿子上高中,女儿上初中,妻子没工作,难!”
黑龙江大兴安岭森工总局,与内蒙古森工总局一样,也是一个特大型政企合一的森工企业,记者采访了其所属的西林吉林业局(即1987年“五六”大火发生地漠河县),这个局机关干部12个月、一线林业工人11个月没领到工资。
在内蒙古森工管理总局,40多年国家调拨了1.3亿立方米木材,上缴利税32亿元,是国家同期投资的1.3倍。黑龙江西林吉林业局进入90年代年收入0.5亿元左右,按照1992年财税体制改革后的新税制对森工企业的征缴办法,局(县)累计应该上缴财税费98.5%,西林吉林业局已经交了4年的98.5%。
98.5%,难道是现行财税体制要求上缴这么多?不然,问题在于森工是按照计划经济体制在运行。政企合一,企业办社会,该分流的没分流,该断奶的没断奶,所有的税费都落在这个庞大的国有企业身上。企业又承担着巨大的办社会的开支,困难是自然的。
内蒙古乌尔其汉林业局有职工4.2万人。实际直接从事一线生产的才4340人。到1994年底,局里欠债2.9117亿元,亏损1127万元,欠工资4个月。王凤强副书记告诉我,1995年,林管局下令扭亏,局里拼死劲开展第二次创业。还好,当年扭亏增盈,次年挣了202万元。但是即使这么困难,乌尔其汉人没少交国家一分税、费、利。老是亏损,指标利润有时得借钱上缴。
王凤强的话让我感动。他说,亏着咱林区人,不能亏国家的。可我在想,什么时候让林区不亏?林区扭亏有没有潜力?
  寻找现实的选择
采访路上,我发现,计划经济和大锅饭的体制,也造成了林区管理的粗放。
郑秋航说,依我看,企业好坏也在每个职工的责任心。如果开车的心不在车上,一个轮胎1000多元,不经心用,使不了两天爆了,那就是浪费。有人还拿个人的废轮胎换公家的好轮胎,这么干,咱企业怎么能搞好!林区人在期待着改革。
改革搞得比较好的内蒙古森工总局,近几年把功夫放在清欠、促销、增收节支、调整产业结构和生产力布局上。他们划小核算单位、承包指标到组、责任到人,实行优化组合、计件工资等等,成效相当显著。某林业局职工有5000多辆摩托车,改革前,不少人揩公家油,加油站一年只卖出30升汽油给个人;改革后,油料承包,漏洞堵住了,年底算账加油站对公对私售油比例1∶1。
局长郑焕如说,扭转国有森工企业危困的局面,除了国家政策适当调整以外,更多的需要我们自己从内部挖潜,这是比较现实的选择。
新任黑龙江省委书记徐有芳,熟知林业。他说,改革越往深层推进,资源渐枯,经济材少,资金匮乏,运输紧张,社会负担重,职工工资增长缓慢的状况越显露出来,短期内难以改变,着急啊!但是,振兴林业经济,再创林区辉煌的历史重任,我们要坚定地担起来。
打道回京,林区的情景,朝朝暮暮时隐时现。我为郑秋航和他的伙伴们自豪,也为他们的清苦生活担忧;我为林区的经济尚未搞活而焦虑,也对他们改变现状的信心而钦佩。回京谈起这一切,仍很激动。作为一个报道了几年林业的记者,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感情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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