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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技术管理中的学术民主——钱学森的实践经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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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10-11
第6版(学术动态)
专栏:

  科学技术管理中的学术民主
——钱学森的实践经历
涂元季
钱学森同志最近在谈到新中国的科学技术事业,特别是我国导弹、卫星事业早年的成功经验时,多次强调指出:周总理和聂老总当年抓科学技术工作,管“两弹一星”的经验,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既强调民主,又善于集中。他认为这是科学学和科学技术管理的大事,这方面的经验值得认真总结。
在科学工作中提倡民主作风,发扬科学民主和学术民主,这是科研工作的特点和规律所决定的。钱学森同志曾经说,在科学工作中,凡是提倡民主作风,学术民主发扬好的单位,科研成果就多,科学成就就大。相应的,也培养出许多科学人才,出大科学家。他曾举例说,过去在物理学界有两大学派:一派是以丹麦物理学家N·玻尔为首的哥本哈根学派;另一个学派是以德国物理学家W·海森伯为首的格丁根学派。这两个学派都重视发扬民主的学风,两派之间也经常互相交流,因而他们对科学的发展,特别是在创建量子力学上,作出了重大贡献。一件有趣的事情是,1922年6月,格丁根大学邀请哥本哈根学派的代表人物N·玻尔去讲学。当时玻尔已得诺贝尔物理学奖,是一名大权威。而年仅20岁的海森伯还只是格丁根大学的研究生,但他居然敢在讨论中对玻尔的某些论点提出异议,并勇敢地进行辩论,玻尔对这位年轻人的挑战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并乐意和他进行讨论。
更为有趣的是,钱学森的老师冯·卡门教授就出自格丁根大学,他到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以后,把格丁根的民主学风也带到了美国。他每星期主持召开一次研究讨论会和一次学术研讨会。这些学术活动十分民主,气氛活跃,不论是专家权威,还是普通研究生,大家一律平等,都能畅所欲言,发表自己的学术观点,并展开讨论。这给年轻的钱学森提供了锻炼创造性思维的良好机会。钱老后来回忆说,在一次师生学术讨论中,钱学森和他的老师冯·卡门发生了争论。他坚持自己的学术观点,毫不退让,令冯·卡门十分生气,话语激烈而又尖刻。事后这位世界大权威经过思考,认识到在那个问题上,他的学生是对的。于是第二天一上班,年过花甲的卡门来到钱学森的办公室,恭恭敬敬地给钱学森行个礼,然后说:“钱,昨天的争论你是对的,我错了。”冯·卡门的博大胸怀令钱学森终身不忘。他在回到祖国以后,力图把冯·卡门的学风也带回来,但是,就总体而言,他觉得中国人受传统封建思想和文化的影响太深,那套民主的学术风气不易形成,令他十分感慨。进入耄耋之年的钱学森仍念念不忘宣传学术民主。
回到祖国以后,钱学森参加的第一项重大活动是制订12年科学技术发展规划。这项工作由周恩来总理亲自主持,聂荣臻同志也参与领导。周总理的民主作风和高超的领导艺术使钱学森十分钦佩。他回忆说,那时科学家们对制订这样的规划积极性很高,关于制订规划的原则,项目重点等等,也有许多争论。周总理、聂老总一方面在大的规划原则上掌握方向;另一方面在具体项目上又放手让科学家们去讨论决定。关于规划的原则,当时的争论主要集中在是按任务来规划,还是按学科来规划。通过充分讨论,对于中央提出的以任务带学科的规划原则,少数理论科学家仍有不同意见。对于这少部分人的意见,周总理也不忽视,决定加一章“现代自然科学中若干基本理论问题的研究”。于是这场争论得到了完满地解决。
钱学森认为,这种既强调民主,又善于集中的科研管理办法,在管理他所说的大科学,如“两弹一星”这样的大规模科学技术工作中,尤为重要。
钱老回忆说,周总理当时是中央专门委员会的负责人。每次专委会开会,讨论导弹卫星研制工作或发射试验的重大问题时,总理总是嘱咐多找一些人参加,让各个方面的负责人都能与会,以便全面听取大家的意见。会议往往在人民大会堂某个厅举行,总理总是先让每一个人发言,他听得十分认真,并不时提出问题和大家讨论。有一次在谈到一个问题时,一位技术人员发表意见,总理听后表示说:“你这个意见好,按你说的办。”秘书马上提醒周总理,说这个问题您过去已经批示过了。总理立即提高声音说:“我批过的事,错了也要改嘛!”周总理这种民主作风,给钱学森留下深刻印象,几十年后,他还常常以此教育后人。
钱老还说,周总理针对这项事业的特点所提出的“三高”要求,即“高度的政治思想性,高度的科学计划性,高度的组织纪律性”,一直是从事这项事业千万人的座右铭。当时那种和谐、民主、团结的气氛,至今令许多人神往。
聂荣臻同志协助周总理具体组织这项事业。他虽军旅出身,但作风十分民主,尊重科学规律,尊重科学家的意见。他抓国防科技事业,始终是总揽全局,抓大事:制定有关的方针、政策,组建机构,调配人员,组织队伍,保障条件,组织攻关等等。至于具体的技术问题,他不干预,完全由科学家负责。钱学森同志说,在聂老总手下工作,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钱老说:“我在基地执行试验任务,就是抓各个系统、分系统甚至元器件的负责人,哪里出了问题,我就把负责人找来,听取他的汇报,并根据总的任务要求令他在限定的时间内解决。如果问题涉及到几个系统,那就把有关人员召集起来讨论,充分发扬技术民主。对意见一致的问题,那好办;不一致的,由我集中、拍板,错了由我负责。”钱老回忆说,“有一次发射,在试加推进剂时,因操作有误,出现个大问题,即弹体瘪进去一块。当时大家看了都有点紧张,跑来向我报告,我立即爬到发射架上察看,然后回来组织讨论。核心问题是怎么办?争论很激烈,多数人表示担心,主张停下来,不能发射。但我过去在美国做过这种壳体的研究工作,我认为这是由于试加推进剂后,泄出时忘了开通气阀造成箱内真空,外面空气压力大,压瘪的。发射后弹体内的压力会升高,壳体就会恢复原状。所以我主张发射照常进行。”钱老说:“我的分析许多人虽然认为有道理,但他们还是非常担心,司令员不敢在给中央起草的发射报告上签名,那只好由我一个人签名。”报告电传到北京,聂老总说:“既然技术上由钱学森负责,他说可以发射,我就同意。”最后这次发射还是成功了。
当然,我们的试验也有失败的时候。1962年,我国自己设计的第一枚火箭首次飞行试验,因控制系统失稳和发动机起火,火箭坠毁在发射台附近。当时全体参试人员大为震惊,人人都感到痛惜。作为技术负责人,钱学森自己压力也很大。这时聂老总来了指示:“不要追查责任,重在找出故障原因,总结经验教训,对找出故障原因的人,不仅不处分,还要给予奖励。”老总的指示立即解除了大家的思想顾虑,全体参试人员不仅很快找到这次故障的原因,而且五院还发动了全院的大讨论,从技术上、管理上、制度上总结经验教训。在此基础上制订的《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暂行条例(草案)》,对型号研制与设计工作,研究工作,试制工作,技术责任制与科学技术委员会,组织计划与条件保证,政治工作,党的组织与工作等,都作了明确的规定,从此使五院的工作进一步走上了正规化、科学化的轨道。钱学森多次强调,像“两弹一星”这样的大规模科学技术工作,是成千上万人的事业,组织工作非常重要。周总理、聂老总就是按照解放战争时期组织大兵团作战的方法,把这支科技队伍严密地组织起来,并充分发挥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运用科学民主与技术民主的办法,把正确的意见集中起来,管理这支队伍,使这项工作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钱学森同志说,他常常讲,一切成就归于党,归于集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是强调这项尖端技术,是千万人的事业,少数人是无能为力的。在我们当时那样贫穷落后的社会主义国家,没有毛主席的支持,没有周总理、聂老总强有力的组织领导,没有大家的共同努力,大力协同,集体攻关,是绝对不能成功的。
在航天领域许多年纪较大的科技人员都会有这样的印象:钱学森主持某个技术问题讨论会,在听取汇报和进行讨论时,绝不忽视任何一个技术细节,他敏锐地提出问题,并和你开展讨论。在这种场合,他的作风绝不像一位大科学家,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科技人员。为了一个细小的技术问题,一个数据,一条曲线,一个程序或一个操作,他会和你争得面红耳赤,绝不退让,直到水落石出,才肯罢休。到会议结束前由他作会议总结时,钱学森又表现出一位大科学家的风采,他的总结往往是来自讨论而又高于讨论,使争论双方都心服口服。我认为这就是一位科技帅才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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