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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贩菜”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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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10-22
第2版(经济)
专栏:体验三百六十行

  千里“贩菜”记
本报记者彭俊
天天吃菜,不知道农民种的菜究竟是怎样进城的。因此,体验三百六十行,我选择了“贩菜”。记者不能经商,只能旁观,所以贩菜得打个引号。这一趟下来,我创下了记者生涯中几个“第一次”:第一次掏钱请被采访对象吃饭;第一次坐卡车出差;第一次半夜三更上街给自己找旅馆。
然而,个人的辛苦倒在其次,从这次跟踪采访,真实地了解了菜贩的辛劳和把握市场的艰难。这是此行最大的收获。——题记
跟踪采访贩菜,首先遇到的难题是如何接触菜贩。
9月4日上午,我来到北京大钟寺蔬菜批发市场,寻找我的采访对象。市场里贩菜的不少,却没有一个轻易答应接受我的跟车采访。人家的理由很正当:汽车超员罚款。
在做出了“超员罚款我掏钱”的承诺,并加上适当的“表示”后,我总算搭上了一辆去内蒙古赤峰市拉尖椒的大卡车。
  贩子的赔与赚
12时35分,我们这辆载货五吨的东风145大卡车离开了大钟寺。驾驶室前排坐着司机、司机媳妇和货主老杨。我和另外一个年轻的货主盘腿坐在后排一尺多宽的“卧铺”上。
几个人见我还算老实,也多少能吃点苦,加上一路上两顿饭都是我掏钱请的客,和我说的话自然多了起来。
老杨向我解释说:“拉货不愿意带你,是怕你给曝光。曝啥光?你们这些城里人,都以为我们贩菜赚了多少多少钱似的,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
混熟了,我开了句玩笑:“不赚钱你们贩啥菜,还那么辛苦?”
“一点不赚是瞎话。但是做买卖嘛,有赚就有赔,上一趟他们(杨指了指和我挤在一排的小郝)倒尖椒赔了三千多。我干这行十多年,最惨的一车贩桔子赔了六千七。你说赚的时候?像这尖椒,赶上行情好,一车能赚个一千来块钱,我们五个人合伙,每人也就二百吧。贩一趟菜,要收货、发货,一两个人应付不过来。”
“一车尖椒成本多少钱?”赔赚之间差了那么多,我有点算不过老杨的账。
“贩尖椒不超载不赚钱。五吨的卡车得装一万三四千斤,货款也就一千四五百块钱。但是我们雇人家的车得付车钱呀,我这趟车钱一千八。你算算,这一车尖椒到北京要是卖不出去,是不是得赔上三四千?!”
车过山腰,司机指着路边山谷里一大堆尖椒:“这是我上回拉的货,行情不好,没法卖,货主又没地方可倒,只好让我拉回来倒在路边。”老杨望着已经发红变烂的尖椒,说了一句:“这样的事常有,说实话,贩菜辛苦点没啥,就怕吃不透市场行情。”
正说话间,从赤峰往北京方向开去三辆拉尖椒的卡车。小郝止不住地念叨,真够呛,真够呛,这趟再不敢拉尖椒了。“家里还有啥?”“有土豆,现在还没太熟。别的就没啥了。”小郝是赤峰市松山区太平地乡的农民,他的话有准头。
老杨一声不吭。我知道,这回可能白跑一趟,包括他的贩菜,也包括我的采访。
  贩与不贩的反复
9月5日凌晨0时30分到赤峰市,我的盘坐了十二个钟头的双腿终于可以伸直。司机把车停在了一家旅馆门前,跟他妻子回家了。进旅馆一问,每人一宿十八元,老杨二话没说,领着我们扭头就走。上街找了半个多钟头之后,我们相中了一家铁路旅馆:每人一宿十四元,早六点以前退房按半价处理,老杨毫不犹豫选择了半价。
等我们一觉醒来赶到太平地乡酱坊地村菜农小郝的家里,和老杨合伙贩菜的三位“同事”早已等候多时。北京的消息果然是“利空”,当天一早在大钟寺市场卖尖椒的卡车有十一辆之多,远远超过老杨“八辆不贩”的底线,如果再“跟吃”,肯定被“套牢”。来自菜农的消息说,地里尖椒已经转红,眼瞅就要过季。四个贩子果断决策:不贩了,也不等了,直接回北京。
贩子的决定给我在太平地乡的采访画了个句号。当天下午,我只好返回赤峰,等着坐第二天的火车回北京。整整一宿,我左想右想不甘心:这么白白的回去,我就只好写一篇《千里贩菜空手回》了!
第二天一早,我给酱坊地村打了一个电话,想给自己寻找一线希望。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我高兴了半天:他们又准备拉一车尖椒上北京“赌”一把,今天要派小郝的父亲老郝来赤峰联系卡车。原来,今天天亮前北京大钟寺市场一车新的尖椒都没有。“老杨们”认定: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充满了商机。
中午时分,老郝赶到赤峰。吃过午饭,他开始联系卡车的事,但直到晚上都毫无结果,几个老主顾都发车在外赶不回来。7日清晨,我陪老郝上市场雇车,一问价,没有一个下得来两千元的——最近拉西瓜的多,把运输费抬上去了。“老杨们”听说后,又决定不干了。
希望的火苗再一次被无情地吹灭,老郝收拾东西准备回酱坊地。且慢!不就是车嘛,为了一辆卡车,他们不能贩菜,我也不能采访,我的心里尤为不甘。我对老郝说:“郝叔,您先别着忙,我联系一下试试。”
两天前,我在太平地乡见着了乡长任景魁,现在想想,找他能行。电话拨通后,我把情况讲了讲,任乡长比我还着急:“彭记者请放心,我这边也正忙着给农民种的尖椒找出路呢!”
9日一早,我和老郝乘坐任乡长联系的卡车。车钱一千四百元,因为是新车磨合,车主要求只装五千公斤,赶往酱坊地。这边早已得知消息做好一切准备,单等吃过午饭就开始收尖椒。
  收菜的波折
好事多磨。往常两个钟头就能收上来的一车尖椒,这回用了一天半的时间。
9月9日吃过午饭,第一个菜农赶着一车尖椒来交货。打开一看,全是半红半绿的,“老杨们”不高兴了:这样的尖椒不能收,市场不认!
这位菜农一边往回赶着毛驴,一边嘟囔着:这样的不要,我看你们半车也收不够。都这时候了,地里哪还有全绿的尖椒……
老杨跟我说:“不是我们挑得严,到了大钟寺,人家一样挑我们,有半点红的都得扔出来。”
这是我亲眼所见的。在大钟寺,有一车半红半绿的尖椒就没能卖出去,货主说赔了三千多元。这种尖椒个头大,有如牛角,又名“牛角椒”。北京人也怪,吃这种尖椒要吃全绿的,挂一点红线的在市场上都站不住脚。因此,“老杨们”的挑剔,与其说是菜贩子对菜农的挑剔,不如说是市场对菜农的挑剔。
就这样,在“老杨们”的挑剔和菜农的抱怨中,吵吵嚷嚷了一下午,才收了二百公斤,与五千公斤的目标相去甚远。
傍晚时分,“老杨们”聚到一起商量大计。老大姓刘,发话了:“按这样收法,明天能收多少还不一定。只要装不满一车,哪怕收上来半车,都得赔。要不现在起咱不收了,把这些尖椒倒掉,坐地赔四百块钱。怎么办?举手表决吧!”
我没有料到贩菜还要“举手表决”。但是没人举手。我知道,还没发车呢,就赔了钱,没人甘心。果然,老杨说话了:“收!明天我上地里一块儿摘去,我就不信收不上来!再说了,越是难收,绿尖椒就越少,赚的可能就越大。”“收!干吗不收?!”这些人又来了情绪。于是一个决定形成了:死活得收满一车,但是价钱得往上提,一斤提二分。
9月10日早,老杨上地里帮农民摘尖椒去了。在菜地,我看到了一片片通红的尖椒。菜农说,去年种尖椒的赚了大钱,今年大伙儿都种了,结果多了不值钱,眼下三分之二的尖椒都红了,干着急也卖不出去。
农民着急,乡长也着急。太平地乡任乡长告诉记者:“农民种啥菜,政府的服务也得跟上。区农委在北京的大市场办了个常设机构,及时给菜农提供市场行情信息,引导农民跟着市场种菜,不能等菜种出来了,再忙着找市场。我们乡里在流通上也尽量搞好服务,先后成立了蔬菜、水果等流通协会,给农民提供技术、运输、市场服务。当然这一块刚起步,还有待完善。”
再说“老杨们”,忙活了大半天,到下午三点多,好歹收上来四千五百公斤。老大看看再也收不上来了,当即决定发车。
由于是新车磨合,加上半路下起了小雨,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到北京已是第二天上午七点半,大钟寺挤满了车。“老杨们”在市场外停了一天,第二天进去,由于尖椒少,全绿的更少,果然赚了一笔。
到这里,我的“贩菜”体验也结束了。当我重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回想这几天过的“苦日子”,一边动手写这篇跟踪采访记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老杨们”又面临下一趟贩菜的艰辛,和下一个市场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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