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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白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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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10-22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远方的白水
蒋子丹
一提起新疆,不由得你第一个念头就是——远,要是再一讲到南疆,那就须得把想象的触角伸到缥缈的更远处,才够得着。而且在那个关于遥远南疆的想象里,只会有蜿蜒无尽的路,冷清的大漠,弥漫的风沙以及孤零零翱翔的鹫,还有在古时历经了鼎盛的繁华但如今已成了残垣处处的西域故城。也许正是因为南疆之远,还因为她难得一睹的辽阔与荒凉,我们一行十人,坚决放弃了乘飞机往返乌鲁木齐与喀什之间的计划,改为陆路返回。
当刚刚置身于南疆旅途的时候,这些靠文字传达并建立起来的想象,果真在我们的视野里复活和再现着。从喀什到阿克苏,将近五百公里的路程,嶙峋峻峭的山峦一直陪伴着我们。暗红、橙黄、青灰、乳白的砂岩层层叠叠,裸露在浮动着细沙因而显得有些迷茫的空间里,带给我们一声声情不自禁的惊呼,也以寸草不生的荒芜叫我们慨叹生态的严酷。人烟当然也就稀少了,间或一片平坦的盐碱滩,散放着小群小群黄的黑的羊羔,那些羊在疏疏拉拉的枯草里缓缓行走,不时低下头啃一啃让我们想象不出如何能够维持它们生长的草茎。偶尔有几株胡杨和沙柳坚守在秋天的阳光里,让一驰而过的汽车载走的,定然是更深的苍凉了。
蒙南疆军区政治部田主任关照,我们在中途的三岔口兵站午餐。此为往返喀什与阿克苏之间的中心地段,过往车辆必须在此休整,否则无论南辕还是北驾,一路下去两百多公里,过了村就没有店了。路口上一二十家小客店有食有宿,但听说要价惊人地高。一问方知,此地没有一条河半口井可供饮用,所有的水都得靠水车从二十多公里以外拉来,所谓水比油贵,在这儿决不是夸张的戏言,完全是写实的记录。于是,三岔口兵站那一顿由战士制作的热汤面,不仅可口而且可贵,成了我们整个旅程最让人难忘的佳肴。水的身价在我们的意识中忽然间变得高而又高,你想要不是在这样的旅程之上,我们这些来自南方的过客,谁不认为水是最便宜最平凡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俗物呢。
我们带着对水与绿色的朦胧的向往进入了阿克苏地境,立即有一片意想不到的葱茏涂满了车窗的玻璃,我们的汽车仿佛在不经意之间闯进了另外的世界。密得让钻天杨们透不过气的防风林,将收未收的水稻田,东一块西一条闪着波光的河道与溪流,到处是绿,到处是水,还有草里树边的农舍和毡房,让你看得差不多就要以为自己的视觉出了毛病。在此之前,我们不过从书本得知,阿克苏地区一直享有“塞外江南”、“鱼米之乡”的美誉,同时也多少顺理成章地认为那是一种文字的虚构。只有当走近阿克苏的时候,我们才感受了这个称誉的真切。
阿克苏市的夜晚,更将我们的惊诧推向最高点。车从鲜花簇拥霓虹灯闪烁大屏幕灯箱接成长龙的宽阔街道上驰过,如果不是身临其境,你大概怎么也不会相信,这座在璀璨灯火映照之下的城市,竟然地处天偏地远的天山南麓、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缘。市中心的广场,彩色喷泉托着白色“双拥”纪念碑,在强光灯照耀下亮如白昼。军队和百姓携手共建的经历,几乎是阿克苏城全部的历史。本世纪五十年代初期,现驻新疆建设兵团农一师前身,著名的三五九旅奉命屯垦戍边,使曾经在古老的“丝绸之路”上闻名的阿克苏真正成为塞外名城。我们绕着广场散步,满耳潺潺流水之声,水光荡漾的深处,是垂柳摇动夜风的影子。在一整天的旅途中被戈壁烤得有些紧绷绷的面颊,因了温润的水声、树影、夜风,重新变得舒展柔和,把我们入疆以来积累下的全部干燥与风尘洗落,还原着江南清秋之夜留给我们的所有惬意和舒适。要不是阿克苏军区政治部李主任和地委宣传部郑部长,在一旁热情地介绍着他们引为自豪的城市,哪里分得清天南地北、此夕何夕。
热情的主人告诉我们,维语“阿克苏”意为“白水”。在我看来,这个命名有着一种特别的高贵气质。这个被万仞山峰隔绝的塞外之外,在千年戈壁与沙漠的包围中繁衍着生命和绿色的去处,正是靠着清冽纯净的水,才得以存在,得以延续,得以发展,让所有远方的旅游之人为它惊叹。南疆的旅途已经让我们深知了水的珍贵,贵为白水的阿克苏,自然要以它的不同凡响成为我们记忆的珍藏。
当晚,在这个位于沙漠边缘但却以水命名的城市里,我时不时想起的,是三岔口兵站。当我们到达兵站的时候,炊事员刚好敲响午餐的钟,为了让我们吃饱了及时上路,战士们只好等着下一拨。临开车,我跑回饭堂去拿忘在桌上的眼镜,看见一个小战士正从面盆里舀起一勺过面条的凉水,眯着眼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仿佛品味名醇美酒。那个喝水的小战士,他到过阿克苏吗?从他的哨位到此地,还须走过由无树的山峦、无水的戈壁和无人的盐碱滩连缀的两百多公里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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