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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城市的生命底座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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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11-13
第12版(文学作品)
专栏:开拓者的足迹征文

  一个城市的生命底座
南翔
龚腊根今年整五十,在下水道这个“看不见的战线”已经工作了二十八个寒暑。他犹记1969年刚从农村招进城到南昌当市政工人,从南昌近郊一道来的三十名青年,当工人的喜悦还未及在嘴角眉梢漾开,就被繁重艰苦的工作镇住了。不几日,就有三名工人自动返乡,这三人走时道出一个共同心声:这个工人当得还没有农民强。龚师傅留下来了,而且,越干越留恋,连从部队复员的儿子也动员来加入自己的行业。八十年代中,龚师傅因为工作表现突出,提拔到中层工作岗位,可在办公室压根就见不到他。他对了若指掌的下水道,缠绵生情,任何一个出了问题的井口,没有他在现场似乎都不可思议。于是,他终于揖别办公桌前的座椅,辞干转工,又日夜奔走在病患迭出的管线上。
如果以为,下水道工作仅仅是脏和累,那就低估了它的分量。我们的城市看外表是日渐现代化了,高楼林立,立交凌空。可是在地下,却与现代化背道而驰。举一个例子,以前的居民厕所多半是有化粪池的,要么就是被淘粪工人淘去郊外肥田。淘粪臭而脏,于是有国家主席接见淘粪工人的光荣。现在,这份光荣转赠给了下水道——成千上万户的厕所直接接通下水道,给龚师傅他们增加了成十倍的工作量不说,还有危险,这就是粪沤成的沼气。他们在一次作业前曾把兔子放到井底,兔子被熏死了,人就不敢即刻下去,通通气再说。还有一次,在井下,一位工人被臭气熏得难受,忘了不能吸烟,刚一打火,就见一条绿色的火龙凶神一般倏然穿过管子,封住了相邻的一个井口,龚师傅急得赶紧叫伙计们猫腰过来,他是最后一个爬上去的。
龚师傅敬业成癖,不仅在工作时间分管区段,不干完活不下班,就是休息时间,在街上看见下水管井出了问题,一样前去望闻问切。那是一个五月天,他下班以后,蹬车经南京西路回家,看见立交桥下积了一大滩水,行人都走到马路当中来了。他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赤脚趟过去,挽袖伸手,五指叉开在井盖眼子里一摸,便感觉到是泥沙堵了。他一个电话打回家里,叫妻子詹春秀,连同老大和老二,带上工具,火速赶往现场。家里人正饥肠辘辘围在桌旁,等主人回来吃饭。一声令来,乒里乓啷携工具而去,一家人在大马路淘的淘,铲的铲,扫的扫,直到疏通,一路积水奔泻而下,龚师傅见街上已经阒寂无人,俩儿子饿乏得东倒西歪,猛然看表,已经是夜半子时了!
抢修队长胡保平钦敬地对我说,我们都称老龚是南昌市下水道的“活地图”,地图是死的,他比地图还强,一接到抢修电话,说是哪条路出了问题,他马上就能估摸得到症结在哪里。如良医临床,手到病除。今年雨季,象山北路与叠山路交界处严重积水,望过去,水汪汪一大片。低洼处积水近一米深,井盖都被冲动了。掀开井盖,积水纹丝不动,竹片捅,水车冲,压根儿不管用。龚师傅眉头一皱说:“是施工人员在井下工程中留了尾巴,没有把伸出头的钢筋平齐剪断,各种杂物从下水道冲来,挂在钢筋上,越挂越多,就堵住了。”他带头赤足在水里钩、淘、钳、剪,淘出一大堆的破布,塑料袋,菜场垃圾与建筑垃圾。几个小时的奋战,全身水湿、雨湿、汗湿、污泥湿,看着四面八方的污水汇聚而下,龚师傅直直腰,头一晕,顿觉两眼直发黑。
常年跟积满废水废气的下水管道打交道,我们的清淘疏通工人,身上多半都有慢性病,而常常不请自到最困难的地方去疏通的龚腊根,身上病痛就更多一些。那次他支气管扩张,满嘴喷出鲜血。家里人吓坏了,赶紧送他入院,他一闭眼,就觉得那些同样有病的管井更需要他,不待好利索,就随车上路了。他是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智慧,连同自己的汗水与血肉,在疏通我们的下水道,拱筑起我们日益健壮的城市赖以挺立的生命底座。无怪一个记者听完他的事迹以后,感慨地说:“龚师傅他们真是地平线下的太阳。”
(作者单位:南昌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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