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1阅读
  • 0回复

一代人的缩影——北大中文系新闻专业七七级部分学子人生回眸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12-19
第9版(读者之友)
专栏:普通人的故事

  一代人的缩影
——北大中文系新闻专业七七级部分学子人生回眸
本报记者赵蓓蓓
我所记录的是我的大学同窗真实的生命历程。从他们的自述中,您或许可以大致看到我们共和国的一段历程。
  忆往昔,岁月蹉跎
我们班共有32人,都来自社会各行各业。入学时,年龄最大的30岁,最小的17岁,其中“老三届”13人。上大学前,大家的人生经历和体验有同有异。
张铁林(男,44岁,上大学前曾任生产队宣传报道员、饲养员、民办教师,毕业后在《农村工作通讯》杂志工作至今,现任《中国农村》编辑部主任,主任编辑):我出生在农民家庭。上大学之前,既经受过三年自然灾害时每天只喝一杯酱油水、吃几片树叶的煎熬,也饱尝了因社会关系“有问题”而不能入党、不能参军、不能当工人、不能农转非的辛酸。小学毕业恰逢“文革”开始,中学不招生,到高中毕业回村劳动前上学中断两次。
刘鸿(女,49岁,上大学前曾当工人、政工干事,毕业后曾就职北京日报,现在中国土地报社工作):“文革”开始时我18岁,正在北京上高二。当时停课闹革命、大串联便成了我们这代人当时的生活内容。我经历了三次惊心动魄的大串联,其中一次走了4个半月,去了甘肃、新疆、四川、云南、广西等地,在新疆吐鲁番火焰山与维吾尔族老乡,在甘肃天祝草原上与牧民,在四川大凉山与彝族群众分别生活、劳动了一段日子。1969年3月,我被分配到北京第六建筑公司当工人。原指望能在北京上班,谁知只是报到第一天在公司开了半天会,第二天就坐火车到了山西宁武县参加三线建设。工区以我们这些新来的中学生为主,组成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在六建的5年里,真正干活的时间不长,在宣传队唱歌跳舞的时间倒挺长。
伊仁(男,44岁,初中毕业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上大学前在机关工作,毕业后分配到北京一家报社工作,现任工交部主任):所谓初中毕业其实也没上几天学,不是去工厂就是去农村(即学工学农)。后来和当时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去了兵团,先在沙漠中种麦子,第一年一亩地播种17.5公斤,秋天收割时亩产15公斤,连本都没收回来。也曾种过旱播水稻,估产时每亩约400多公斤,但不幸一夜之间几乎被马群吃光,结果只够连队喝几顿大米粥。后来到兵团电厂搞建设,当过混凝土工、架子工以及翻砂、炼钢工人等。1974年回北京,在待分配期间干了一段临时工,卖过冬储大白菜,在水产冷冻厂分鱼等。后分配到宣武区劳动局工作。1976年被抽调到普及大寨县工作队,到北京大兴县礼贤公社平地大队工作了一年。
陈鹤良(男,48岁,上大学前为砖瓦厂党委副书记,毕业后在国家计委机关党委宣传部就职,现任国务院参事室副主任):我在清华附中上高中只有半年,“文革”就开始了,课无法上,我因是学生干部(校团委委员、班团支部书记),在校长被打成“黑帮”后也受到歧视。
凌风(男,44岁,上大学前为工人,毕业后分配到民族画报社,现为主任记者):1969年我与50名同学一起分到北京玻璃研究所,这50人全是“老三届”,我是其中最小的“老初一”。9年的工厂生活是我从16岁至25岁生理年龄最辉煌的岁月,但那些年自己的生活完全融入社会生活不可抗拒的潮流之中,可供选择的东西不多。
  说高考,终身难忘
1977年秋季,当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出后,不知有多少人为之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我们班同学都是扩大招生才得以入学的,所以对高考更多了一番体验与感受。高考前,同学中有的处境艰辛,有的则已拥有一份在当时已算不错的工作。高考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想圆读书梦。
张爱平(女,45岁,上大学前为纺织厂车工、铣工,毕业分到光明日报,现为自由撰稿人):上大学前在工厂9年,基本上是在车间三班倒干活儿。在精力最旺盛、求知欲最强的年龄,却无学可上,是当时最大的苦恼。我坚持读尽可能找到的书,渴望得到系统学习的机会。1973年、1974年,两度由车间师傅们推荐上大学,只因在厂一级领导中缺少支持者,未能如愿,曾只身到北大未名湖畔徘徊良久。1977年秋,刚刚流传要恢复高考,我就偷偷准备起来。尽管自己底子差,年龄又偏大,仍是悉力以赴,几乎到了拼命的地步。当时,周围有不少人讥笑嘲讽,身边绝大多数同龄女性都已完婚,却丝毫动摇不了我考大学的决心。发放第一批录取通知书那几天,我终日忐忑不安,神不守舍。待同我一起参加考试的一些人去大学报到了,我彻底绝望,躲在宿舍里恸哭不止,泪水湿透了两块毛巾。正当我收拾书本准备再次冲刺时,适逢扩大招生,我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罗庆朴(男,49岁,上大学前曾赴陕西插队4年,后在天津当6年工人,大学毕业后分至中国青年报,现为该报“青春热线”副主编):从小学起,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考上北京一所著名中学以后,更以为上大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文革”爆发,高考制度被取消,“必然”一下子成了“不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在农村插队接触到的中国社会现实,我也一天天成熟起来,断定中国不可能永远乱作一团,也不可能永远视知识、文化为粪土,大学迟早还得招生。心中有谱,行动也就有了自觉性。无论在农村还是在工厂,我都以书为友,白天黑夜,得空就读。当时,上学用的课本已被当做“封资修”的东西丢弃殆尽,我所能读到的只是“破四旧”以后幸存的一点旧书。那时,极左思潮泛滥,驻厂军宣队见我头发是卷曲的,就一口咬定我“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问我“是不是从坏书里学的”,直到我母亲出面作证,拿出我小时候的照片,证明我的头发是天生自来卷,军宣队才作罢。大学录取通知书到手时,我却有点犹豫,怕上大学经济上承受不了。我当时已经结婚,妻子是二级工,每月工资38.5元,她给我打气,说再怎么苦顶多也就苦4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让我只管去上大学。
伊仁:1973年时我曾考过一次大学。那年我正在包头市电力修配厂实习,和我同宿舍有一位重庆钢铁学院的大学生。我从他那里了解到了我国钢铁业的状况和世界钢铁业的简单情况,他那些忧国家不强、虑钢铁工业落后的言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于是我就报了钢铁学院。后来招生老师找我谈话,说我考的成绩不错,特别是看了我写的为什么要上大学的那篇东西印象很深,并告诉我学院已同意录取我,让我回去做准备。当时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给老师鞠了一个躬就跑了。回包头后我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所有帮助过我的人,还买了糖请客,并把被褥以外的东西都送了人。天有不测风云。谁知报纸上突然发表了辽宁张铁生的文章,大肆表扬这位“白卷先生”,并批判考试。我一直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那时我真是欲哭无泪,同时也暗下决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考进大学。
1977年考大学,我是抱着一种宁可考不上、也不能失去一个机会的态度的。当时工作也不错,思想上没有多大压力,只是比单位其他年轻人脸皮厚一些。其实有些人能力水平都比我强,只是爱面子,没敢报名。考试时最大的感受就是参试的人真多。整整10年没高考,一代人都聚在这里了。
陈鹤良:恢复高考时,我已任砖厂党委副书记,当时考虑到我若提出报考要求,组织上不会同意,故未报名作准备。直到临近报名结束时,我看到厂里有一张多领的报名表,就产生了进考场试试自己水平的念头。组织上可能也是看我不过是试一试,不可能考上,就批准了我报名。
拿到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后,我十分兴奋。我母亲对我上大学有着多年的希望。上高中时,我家境贫寒,但母亲为了我能考上大学,省吃俭用并鼓励我报考清华附中。我被北大录取时,母亲刚去世一个月。我拿到通知书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专程赶回家把通知书放在母亲的遗像前,以告慰母亲。
  再回首,感慨万端
20年弹指一挥间。如今,我的同学的孩子有的已大学毕业,有的正在大学就读。对他们来说,高中毕业后参加高考、上大学似乎顺理成章,可对他们的父辈来说,20年前能赶上恢复高考则是三生有幸,意义非凡。
凌风:邓小平在1977年国家百废待举时先抓住恢复高考这个问题是非常英明的,20年后看更是如此。对社会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对我个人则是人生的一大转折。这转折不只是从工厂到学校到报社,它带来的思想观念的变化已经影响了我20年,并还将继续下去。七七级这批人,因较多是走入社会后又重新进校门,出校门后从政、经商、搞专业、出国留学的都有,但大家都在尽力而为,都没有枉对大学的培育。我当记者采访所接触的多为少数民族群众,喜欢同他们围坐在火塘边轮着喝一瓶酒,或蜷缩着在高黎贡山腰的巨石下与马夫听着雨声入睡,或在青藏高原无人区看着大群野牦牛冲向天际……这种工作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生活方式——去各处体验各种人的生活。
任幼强(女,40岁,高中毕业后插队两年,大学毕业后到《世界博览》杂志工作,现任主编):毕业后当编辑至今,工作虽辛苦,但觉得如能把一块璞玉雕琢好,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有一种满足感。这几年出版的《世界博览》杂志的每一期甚至每一篇文章都融入了我的心血。在每一本杂志出版时,看到经自己润色过的句子、修改过的标题更加完美时,心里很惬意。
张爱平:恢复高考,是以邓小平为首的改革家们使中国走向世界、走向现代化的一个大手笔,是一个具有战略性的举措。由此,社会前所未有地“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给中国带来了科学的春天,成为以后一系列重大改革的先声,并开始了现代人才源源不断的培养、储备。对我个人的意义,更是怎么估计也不为过。它是我再生的起点。对于20年前的那个初冬,我将永远心怀感激。
七七级学子大都有着两个不同的20年的生命历程。如果说,前一个20年他们完全是在特殊时期社会潮流裹挟下随之沉浮的话,那么,后20年他们已经有机会搏浪击水。下一个20年他们会怎样?
无论如何,中国改革开放的潮流已势不可挡,滚滚向前。这是最值得庆幸和珍惜的!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