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月色夜重庆 [复制链接]

第12版(副刊)
专栏：神州情思

　　灯火月色夜重庆
李琛
雾都重庆，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雾。因为长江和嘉陵江汇合于此，水气太重，早晨和上午，这里或浓或淡总弥漫着雾，九十点钟，还看不见太阳。茫茫白雾，给山城罩上了一层洁白的纱幔。然而最让我难忘的，却是山城的月夜和万家灯火，那种奇异独特的景致，在北方的城市是很难见到的。
晚风习习中，我独自向全城最高的枇杷山走去，登上山顶，天也全黑了。登高远眺，眼前竟是一片灯的海洋，莫不是满天的繁星撒落人间，变成了这山城的万家灯火，把重庆的夜色装点得格外迷人？夜色隐去了白日的繁华喧闹，隐去了高楼长街和人海车流，只剩下这遍山的灯火。那灯光从长江边和嘉陵江边开始，层层向上蔓延开来，一簇簇、一片片，错落有致，就好像一盏巨大无比的吊灯，大山式的造型，富丽堂皇，光明灿烂。灯光分布得并不均匀，有明有暗，有疏有密。稠密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灯光几乎连成一片，像堆放在一起没有散开的夜明珠，格外明亮耀眼。更多的地方是灯光点点如豆，暗淡柔和，闪闪烁烁，是点缀在夜的枝叶间光的果实，时隐时现。这满城满山的灯光，又一起倒映在环绕着它的长江、嘉陵江上，宽阔的江面上波光粼粼，斑驳绚烂，满江的灯火在流动的波涛上浮金跃银，摇曳闪烁，整座山城仿佛都在微微摇晃，就像是一座用珍珠和琥珀装饰起来的水上迷宫。
再仔细看，一片片稠密的灯光形成了一条条明亮的光带，光亮组成美丽的弧线，一圈一圈地绕山盘旋，那是市区几条主要的大街。街灯如成串的珍珠，缠绕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上。主要商业区更是灯光辉煌，高高的建筑物被灯光照得通体透亮，巨大的广告霓虹灯五光十色，不停地明灭变幻，溢彩流光，街上流动的车灯，汇成了一条条灯的河，缓缓地流淌。灯光从市区一直向远方延伸，逐远渐稀，消失在茫茫天际，好似这人间的“银河”，无声地汇入了天上的银河。
夜渐深，风更紧，灯光逐渐稀疏，山城睡了。四处仍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彻夜不灭，那是夜的眼睛。淡淡的雾气中，阑珊的灯火朦胧温柔，迷迷离离，营造出诗一般的意境。不远处的一座楼房，只剩下一个窗口还亮着灯光，灯下，是头发花白的老师在批改作业，还是女儿在等待着晚归的母亲？从朝天门码头隐隐传来夜航船低沉的汽笛，寻声望去，江面上看不见船，只有灯的光和影在水上悠悠地移动，让人想起“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古老诗句。夜色中的山城，是一处停泊灯火的宁静港湾。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变得明亮起来。举头望去，一轮晶莹如玉的明月已升上深蓝色的天幕，远处稀疏地缀着几颗很亮的星，与月相伴相映。在月光下，满城的灯光仿佛被同时调低了电压，突然变得有些暗淡混沌，不似先前那么明亮了，但却更加柔和温暖，脉脉地饱含着深情，闪着动人的光彩。“灯光是混沌的，月色是清的，在混沌的灯光里渗入一派清辉，真是奇迹。”今夜，我竟然看到了朱自清先生笔下灯光与月色交相辉映的景象。不过不是在桨声灯影的十里秦淮河，而是在灯火阑珊的渝州古城。
皎洁的月光，流水一般地从这高高的枇杷山倾泻下去，铺满了整座山城，一直流到长江和嘉陵江上，给大地山川抹上了一层明亮、淡雅、柔和的色彩，空气中骤然有了一种清幽幽的凉意。月光下的长江、嘉陵江，江面上泛着万点碎银般的月光，两条江就像两条银色的缎带，轻轻地缠绕着睡梦中的山城。一缕缕若有若无的雾气飘浮在空中，江流、山林、楼房、街道，还有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都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薄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醉人的夜的芬芳。
不知从什么地方远远传来一阵悠扬的胡琴声，演奏的是歌剧《江姐》中的音乐，琴拉得很动情，深情舒展的旋律，如泣如歌。在这宁静的月夜，这从心灵深处流淌出的琴声深深地打动了我。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让人自然想起了学生时代不止一遍读过的《红岩》，想起了江姐、许云峰、成岗这些不朽的名字。遥望歌乐山的方向，仿佛看见月光下渣滓洞、白公馆阴森森的铁窗，看见囚室地板上斑斑的血迹和烈士们留在墙壁上的诗行。在那风雨如晦的岁月里，红岩村和曾家岩不熄的灯光，于黑雾浓云风刀霜剑中不屈不挠，熠熠长明，像明亮的启明星，宣告着长夜将尽，曙光在前。面对这宁静美丽的山城夜景，我想，正是因了无数先辈在漫漫长夜中用生命之火点燃的灯光，才有今天这璀璨夺目的万家灯火，才有眼前这月光下千家万户的幸福安宁。我们不应该忘记他们，不应该忘记过去。
明天，我一定要再去歌乐山。